這次,孟琅發現長明的攻勢似乎不如之前猛烈了。然而,中城王站在船頭上叫嚷投降的聲音卻越來越響。
「投降吧!」他唇焦舌爛,無比熱切地喊道,「這樣堅持下去還有什麼意義?整個徐風只剩下你們一座孤城!投降吧!其他地方的人此時此刻已經收穫了糧食,過起了嶄新的生活,而你們卻吃不飽穿不暖,像罪人似的活著。冬天馬上就要來了,你們難道還能繼續堅持下去?你們難道還要繼續堅持下去?」
他喘了口氣,又更賣力地叫道:「莫非你們覺得城裡那個小孩子真能帶領你們擊退眼前這十萬大軍嗎?莫非你們覺得那個垂髫小兒真擔得起王的名號?不,不,不,孟琅啊,聞大人啊,你們心知肚明,你們不可能再出豐州!那麼,你們堅持的理由是什麼?是所謂的忠心,還是希圖自己千古留名?」
「看看這座城!兩年來它死了多少人啊?莫非真要死到最後一人你們才願意打開城門?你們無非是擔心即使投降也難逃一死!可我要說,長明王是位仁君,看看我吧,我活得多好!」他拍著胸脯賣力叫嚷道,「孟琅!我保證你投降後不會死!你們都不會死!你們甚至還能留在豐州!你們只須改用長明的國號,長明的律法......」
對此,孟琅用一支箭予以回答。他現在箭法和孟瓊一樣好。中城王嚇得不敢再上船頭,長明回擊以巨石。他們改換了戰術,不再衝鋒,只用巨石日夜轟擊城牆,擾得豐州無日安寧。
時光倏忽凝滯,人們已然麻木。躲避,修城,抬走傷員,換上新人。初雪落下,街上無行人。春夏瘟疫橫行,田地荒廢,到了冬天就成了空前嚴酷的饑荒。豆子,穀殼,樹皮,草根,土塊,能吃的東西都吃了,雪越來越大。甚至,連八王子也再吃不上肉了。
這種時刻,長明的軍營中卻日日歡歌,肉香飄過天來江,挑逗著豐州人的神經。某個雪白的早晨,長明王出現在了船頭上。
無人知曉,長明王已經離開了八個月之久。從今年春天開始,長明大臣開始呼喚君王回國,主持大局,畢竟,徐風已經沒什麼好打的了,而他們也實在不放心讓長明王的弟弟監國太久。要知道,長明王還沒有子嗣,要是他出了什麼意外......
回去,還是不回?長明王必須做出抉擇。他仔細觀察了幾天豐州城,最終判斷豐州已無力進攻,於是,他決定圍而不打,偷偷離開。正因為他離開了,長明軍隊才未及時察覺豐州出了內亂,一直採取保守攻勢。但現在,長明王決定在過年前了結這一切。
他料到,這座孤城不會堅持太久了,因為,城牆上的士兵少了。是真的變少了。
這意味著,城裡的人不多了。
孟琅曾經喊出過戰至最後一人最後一兵的響亮口號,但當這句話逐漸變為現實時,人們才真正感受到這句話有多麼慘烈。
此刻,在孟琅那狹小的屋子裡,坐滿了七八個大臣。屋裡燒著兩個單薄的小爐,它們盡力吐出熱氣,卻絲毫無法抵過從窗縫、門縫、甚至牆縫裡溜出的寒氣。孟琅把辦公的矮几讓給了御史大夫,這老頭莊嚴地坐在几案後,兩撇花白的鬍子緊貼著抿得死緊的嘴角。
岩太傅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腦袋垂得老低。孟琅跪坐在他對面,姿態端正,面無表情。另外幾位大臣坐在他們面前,你看我,我看你,目光焦灼緊張,欲言又止。
「你們不是有話要說嗎?」御史大夫終於開口了,「怎麼,你們在我這個老頭面前敢說的話,到了孟將軍面前就不敢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