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嗎?」馮醫生問,「你比上個月來得更早些。」
他看過前陣子鬧到滿城風雨的新聞,死者席雪是溺亡,可能會勾起患者痛苦的回憶。
兩年前的那場「意外」,簡青曾經被發瘋的司機連累,從橋上跌落北江,據說當時車窗緊閉,兩人又在水下發生纏鬥,最終獲救時,簡青已然昏厥,幾度搶救才撿回性命,再來他這時,整個兒瘦了一圈。
簡青誠實:「我不想說。」
在醫生面前撒謊是十分沒必要的行為,從小到大,包括面對市局請來的「犯罪專家」,他都是同樣的應對方式。
馮醫生無奈,卻同樣習以為常。
「還是上次的量,」抽出胸前口袋裡的簽字筆,他低頭,邊開藥邊叮囑,「少吃,會影響記憶力。」
餘光掃過青年被風衣遮住的手腕,對方立刻體貼捲起袖子,露出乾乾淨淨的小臂:
「我還沒打算死。」
馮醫生:……
患者太聰明,總會讓他想把彼此的位置換一換。
而且,什麼叫「還沒打算死」,這句話本身就足夠危險。
儘管目前看來,對方並未出現明顯的自毀傾向,但人的承受力終究有限,堵而不疏,早晚會決堤。
他曾建議過簡青養寵物:貓貓狗狗、花鳥魚蟲、毛絨玩具都可以,至少找一個能夠傾訴情緒的「安全對象」。
結果自然是失敗。
面對一個牢牢封閉內心、看似配合實則拒絕治療的患者,自己能做的,唯有謹慎開藥,適度鼓勵。
簡青在諮詢室聽了三首歌。
其實他對音樂沒什麼特別的感觸,可總要把時長坐滿,他清楚癥結所在,更清楚這不是醫生能解決的問題。
月月準時報導,無非是為了拿藥。
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簡青不想讓自己的主治醫師感到太挫敗。
回到家時,亮堂堂的太陽正升到最高點,門外晴空萬里,門內卻十分昏沉,面料厚實的窗簾垂至地板,緊緊地拉在一起。
這讓簡青覺得舒服。
抬手,他打開衣櫃,顏色相近的襯衫西裝懸掛整齊,最里側的抽屜里,一排排未開封的藥盒同樣整齊陳列。
簡青認真數了數,隨後將「新成員」放進去。
穿書者透露出的情報,他一句也不能遺忘,但,即使只是「望梅止渴」,他亦會升起零星的安全感。
今天是假期,沒人能和他交接工作,簡青難得真正閒下來,而不是因為重案組的「傳召」。
切西紅柿準備午飯的時候,邊紹打來電話:「餵?簡哥,明天瀾江雅苑那有個晚宴,你去不去?」
缺乏對美味的強烈追求,簡青廚藝一般,刀功卻極佳,滾圓番茄在他手下被切成個頭相近的小塊,板板正正規矩碼起,鮮紅汁水溢出,再經由周遭的陰暗一襯,渾然是部氣氛拉滿的恐怖片。
視頻里,邊紹的表情明顯變了下。
「福順齋今天沒放假,」他道,「要不我給你送點?」
簡青搖搖頭,稍稍抬了下眼:「怎麼問這個。」
如果自己沒記錯,瀾江雅苑舉辦的宴會,多半是利益交換的生意場,不符合邊紹的調性。
「我媽唄,非要我出去長長見識認認臉。」
愁眉苦臉,邊紹嘀咕:「她也真敢琢磨,我什麼德行?老頭子又那麼能生,估計只有前面幾個都死完了,繼承權才可能到我手裡。」
所以他一點都不想努力。
「要是你去呢,還能有個人嘮嘮嗑罩著我,」小算盤打得噼啪響,滿懷期待地,邊紹雙手合十拜了兩下,「哥,親哥,求求。」
簡青擰開水龍頭洗了洗手:「嗯。」
「我就知道!夠義氣,」畫面猛地晃動,邊紹起身,「那我得仔細挑挑衣服,一般穿什麼比較合適?」
簡青看向對方叮叮噹噹的左耳,直白:「像個人。」
邊紹登時嘻嘻哈哈地樂起來。
與「殺青」的紙醉金迷截然相反,「瀾江雅苑」幽靜古樸,連服務生都穿著裁剪改良過的漢服,裡頭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停車場修得老遠,好像生怕某些五顏六色的超跑,毀了主人營造的意境。
「這麼長的路非要鋪鵝卵石,還TM有坡,」嘴裡接連嘟囔了幾句附庸風雅,邊紹穿過層層疊疊的竹林,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簡青,瘋狂擺手,「哥!這兒呢。」
「可惜了,今天不是化裝舞會,」三步並作兩步,他跑上前,開玩笑,「我還想著你穿古裝是什麼樣。」
簡青淡淡回以一瞥。
明明穿西裝戴眼鏡,現代得不能再現代,他卻像毛筆描繪的一幅畫,完美融進背景,絲毫未顯突兀。
邊紹立刻在嘴上輕輕拍了下:「得,顏值高披麻袋都好看,當我沒說。」
放眼整個北江名利場,稍微叫得出名號的人物,沒誰不認識簡青這張臉,當年簡氏夫婦遇害,簡家確實沒落了許久,可隨著簡青漸漸長大,簡家非但一掃頹勢東山再起,各方各面甚至更勝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