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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硯的粵語字正腔圓,像是刻意照顧楊晟般切換了語言。燈光折射的暖光落在他鏡片上,將那份體貼襯得更熨帖三分。

這些日子聽多了京腔里裹著的譏誚,此刻熟悉的鄉音竟讓他喉頭微哽。他想起上周酒局,有人學他「港普」逗得滿堂鬨笑。

若是從前,他定會毫不猶豫地將酒杯擲向那些虛偽的面孔。可如今,他只覺得這一切都無關緊要。生存,唯有生,才是這世間最真實的法則。

王晅叼著煙,沖李硯笑得促狹:「我還以為你小子慫了呢,忽悠我請客,自己倒先打退堂鼓了。」

李硯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笑意溫和:「怎麼會?我是怕他不來。」

「他啊,」王晅聳聳肩,菸灰簌簌落在骨瓷盤裡,「沒答應也沒拒絕。不過以他的性子,八成是不會來了。」

李硯點點頭,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他轉向楊晟,語氣親切:「楊少在內地還習慣嗎?北京和香港的節奏不太一樣吧?」

楊晟習慣性地微微彎腰,笑容得體:「確實不太一樣,不過我正在慢慢適應。內地的市場很大,機會也很多,我很期待能在這裡有所發展。」

「有野心是好事。」李硯鏡片後的目光意味深長,「不過內地的規則和香港不太一樣,楊少要多加小心。」

楊晟心頭一跳,知道這是在提點他。他微微欠身:「多謝李先生提醒,我會注意的。」

王晅見狀,笑著插話道:「行了行了,別光顧著聊天了,既然他不來,菜都上齊了,咱們先吃飯吧,邊吃邊聊。」

話音剛落,包廂門鎖彈開的輕響,三人齊齊看向門口。

第6章 哎呀,看我粗心大意的

王晅屁股剛抬起,又坐下斜倚著椅背,尾音拖得綿長:「喲,這不是葉少麼?」他把指間的菸灰彈落在骨瓷盤裡,「今兒吹的什麼風啊?」

楊晟看見李硯鏡片後的眼睛倏然亮起,像是被突然點燃的燭火。

葉觀瀾單手插兜走了進來,駝色羊絨衫襯得眉目如遠山霧靄。他掠過李硯僵直的背影,朝楊晟略一頷首,逕自拉開王晅身側的椅子。

真皮椅腳與大理石地面摩擦出短促的銳響,彷佛對包廂里的氣氛毫不在意。

楊晟默默觀察著葉觀瀾和李硯之間的交互,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向葉觀瀾問了聲好,便主動走到一旁坐下,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硯似乎有些倉促,完全沒了剛才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他扶了扶鏡框,臉上帶著勉強的笑容,語氣有些僵硬。

「好久不見,觀瀾。」

葉觀瀾向他點了點頭,坐下後語氣平靜:「是挺久沒見了。現在應該叫你一聲李副局才對,恭喜。」

李硯的笑容僵在臉上,但很快恢復如常。

「謝謝。」

楊晟雖然不想偷聽他們的對話,但包廂里只有四個人,不聽也不行,除非他暈過去。

他裝作喝咖啡的樣子,默默觀察著葉觀瀾和李硯之間的微妙氣氛。

慢慢地,他發現了其中的一些端倪,卻在無意間對上葉觀瀾的眼神時,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咖啡差點灑出來。

包廂里陷入詭異的沉默,只有王晅吐出的煙圈在空氣中緩緩擴散。

李硯依舊站著,其他人則坐著,就像在等待某種意義上的信號。

楊晟感到有些受不了了,正想著要不要找個藉口出去透透氣,王晅終於開了口。

「人來齊了,可以開飯了吧。」王晅像是故意擠兌葉觀瀾那天說的話,語氣裡帶著幾分戲謔,「為了等二位太子爺啊,我和楊少可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李硯只得再次溫聲道歉,幾個人起身入座。

圓桌很大,四個人隨便坐。楊晟想看熱鬧,也看出這兩人之間可能有些私人恩怨,便主動坐在王晅旁邊,把臨近的兩個位置留給葉觀瀾和李硯。

誰知葉觀瀾掃了他一眼,隨手又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了他旁邊。

「……」

這樣一來,李硯只能坐在王晅旁邊,距離葉觀瀾卻很遠。

王晅低哼一聲,沒說什麼,倒是楊晟自己有些尷尬。若是以葉觀瀾為主,他坐的位置是屬於李硯和王晅的,而自己該去坐李硯現在的位置。

不是他太敏感,而是進入這個圈子後,哪怕一句話、一個動作,都得按照他們的規矩來。

「抱歉,我突然忘了件事情,諸位先慢慢食,我去去就來。」楊晟拿著手機起身,藉口出去了。

門扉輕合的瞬間,李硯嘴角的弧度驟然消失。他摘下金絲眼鏡,指腹重重碾過眉心,聲音像被砂紙磨過:「觀瀾,真要這樣?」

葉觀瀾後頸抵著椅背上的蘇繡纏枝紋,水晶吊燈在他眼瞼投下蝶翅狀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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