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香港電影,要麼為了迎合內地市場而失去港味,要麼固守本土,結果票房慘澹,兩邊都不討好,真是進退兩難。
葉觀瀾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香港影視的問題不僅僅是市場問題,更是整個產業的結構性問題。」
過去,香港影視依靠的是高度市場化的運作模式,快節奏、高效率,但現在這種模式已經不再適應全球化的競爭環境。
好萊塢、韓國影視產業的崛起,給了香港巨大的壓力。而自己的人才儲備也遠遠不夠,很多優秀的導演、演員都選擇北上發展,留在香港的反而越來越少。
楊晟苦笑了一下,說道:「你說得對,現在香港的年輕人對影視行業的興趣也在減弱。以前,大家都夢想成為明星、導演,但現在,更多人選擇去金融、科技行業發展。影視行業的吸引力大不如前了。」
只是楊晟覺得要想重新崛起,光靠內地的扶持是不夠的,必須從內部進行改革。首先,要培養新一代的影視人才,其次,要找到一條既能保留香港特色,又能融入內地市場的道路。
這需要時間,也需要勇氣,更少不了人脈關係。
楊晟沉默了一會,突然傾身坐起,他的袖口掠過銀質餐具:「葉少覺得,香港影視還有機會重回巔峰嗎?」
葉觀瀾指節停在錶冠,深灰高定西裝在椅背投下利落剪影。
十五秒的沉默像經過精密計算,抬眼時眸光沉靜如墨:「家祖書房的門檻,旁支也難跨。」
楊晟聳聳肩,後槽牙輕磨,舌尖抵出港式普通話的自嘲:「系我太天真,以為入局就有籌碼。」
「楊生。」青瓷茶盞被推過桌心,葉觀瀾袖口露出半截梵克雅寶情人橋,「內地院線今年添加四千塊銀幕。」機械腕錶秒針輕顫的間隙,他忽然抬眼,「信我嗎?」
楊晟愣了一下,抬頭看向葉觀瀾。他沉默了片刻,隨即笑了起來。
「葉少要什麼擔保?」他故意讓百達翡麗磕碰瓷碟。
葉觀瀾忽然輕笑,冷白皮在暗金壁燈下泛起釉色。這個笑讓楊晟想起太平山頂的霧,分明近在咫尺,卻永遠抓不住輪廓。
水晶吊燈在兩人之間碎成光斑。
那目光像深水下的鎢鋼,寂靜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楊晟的視線穿過玻璃杯沿,看見葉觀瀾正在光瀑里垂眸。
頂燈將細碎金箔碎屑灑在他鴉羽般的發梢,陰影在眉骨處折出鋒利的弧度,與下頜線構成完美的黃金三角。
鼻樑投下的暗影恰好落在唇峰,隨著呼吸輕微顫動,像蝴蝶在觸碰夜曇花瓣。
楊晟早已習慣鏡中那張被港島星探追逐的面容。
他懂得如何讓桃花眼在鎂光燈下瀲灩生輝,如何將天生微翹的唇角彎成恰到好處的弧度。可葉觀瀾是不同的。
當那人睫毛掀起時,楊晟看到冰層下涌動的暗河。
那種冷冽的疏離感像博物館裡的青銅器,裹著千年霜色,卻在某個折射角度透出幽微的溫潤。
他的喉結隨著吞咽動作滾動,玻璃杯壁突然沁出細密水珠,沿著指節蜿蜒而下,在深灰色大理石桌面洇出潮濕的圓斑。
葉觀瀾的目光就是在此刻破開空氣。
楊晟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發出細微聲響,如同貝殼墜入深海時激起的漣漪。他倉促垂下眼帘,杯中晃動的漣漪里,浮沉著無數細碎的光斑。
葉觀瀾指尖摩挲著青瓷杯沿,眼尾漾起細碎流光:「怎麼,我臉上沾了墨?」
楊晟輕咳了一聲,故作輕鬆地說道:「吶,就是覺得葉少今天格外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咯。」
「楊少說笑了。」葉觀瀾執起茶盞,茶水的霧氣氤氳了眼眸,「長安城裡誰人不知,楊三少慣會用這蜜糖裹刀子的話術哄人。」
楊晟指節抵著下巴低笑,纏金線的袖口滑落半截:「葉少這般說,倒像是被我哄騙過似的。」
杯沿騰起裊裊茶煙,葉觀瀾垂眸啜飲著,修長指節在杯壁輕輕摩挲。
他的目光始終懸在楊晟眉宇之間,像古玩藏家審視一件新得的汝窯瓷,帶著溫潤的探究。
第9章 葉哥
楊晟借夾菜動作偏過頭,餘光瞥見那人被水霧模糊的輪廓,同樣是生活在這繁華都市,葉觀瀾怎麼就彷佛不屬於這喧囂塵世一般,周身都縈繞著一層旁人難以觸及的清冷。
這段時間他所結識的世家子弟中,獨葉觀瀾如此,極為低調,連代步之車也是一輛毫不起眼的奔馳,這樣的人在香港也是難得一見。
他們雖身在兩個不同的圈子成長,但在某些方面卻又是一致的,財與權。
楊晟有財沒權,葉觀瀾有財,至於權,他至今還不清楚。
葉觀瀾最後說的那句話,直到飯局結束,楊晟沒琢磨出來他是什麼意思。
……
出了飯館後,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細密的雨絲在昏黃的路燈下閃爍著微光,給這座城市添了幾分朦朧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