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觀瀾關掉龍頭,水珠順著下頜滴在防滑墊上,靜候片刻,唯有中央空調出風口的嗡鳴。
他擦著頭髮走出浴室下樓,發現客廳只余電視螢光閃爍,茶几上留著張龍飛鳳舞的字條:
【拿你半瓶羅曼尼康帝抵酒錢——王晅】
葉觀瀾太陽xue突突脹痛,走向恆溫酒櫃,果然,原本放著1990年La Romanée-Conti的位置,此刻赫然擺著瓶新疆尼雅葡萄酒,包裝簡陋得像三無產品。
他拎起酒瓶對著水晶燈細看,瓶身還用馬克筆畫了只吐舌頭的柴犬。
葉觀瀾氣極反笑,指節捏得發白,落地窗外北風卷著雪粒撲在玻璃上,遠處CBD的霓虹刺破夜幕,在高空俯瞰如同熔化的寶石。
他赤腳踩上結霜的陽台圍欄底座,寒氣順著腳心竄上脊椎。
新疆葡萄酒滑入水晶杯時泛起紫紅色漣漪,輕抿了一口,液體滑過喉管燒出一串顫慄,卻是意外柔順。
酒杯邊緣赫然印著半個唇印,他的腦海里突然浮現著楊晟每次吃飯都要討酒喝的樣子,香港來的貴公子,卻在北京為了一瓶紅酒撒潑。
楊晟喝酒總是很豪放,哪怕是紅酒,也能喝出桃園三結義的壯志豪情,紅酒杯沿金邊處,永遠都印著半個唇印。
想到這裡,葉觀瀾忽地笑了出來,拇指反覆摩挲那圈鎏金紋路,忽然聽見手機在地毯上震動。
第21章 可惜矮了點
第一次他沒理,第二次震得茶几上的啤酒罐輕顫,第三次來電顯示跳出「李硯」時,葉觀瀾仰頭飲盡殘酒,酸甜漿果味在舌尖炸開。
「觀瀾……」電話那頭背景音嘈雜,隱約有玻璃碎裂聲,「我在霄雲路的上善若水這邊,你能來接我一下嗎?」
「李副局長。」葉觀瀾倚著圍欄,冬夜寒氣順著金屬爬上指尖,語氣彷佛凝成冰晶,「秘書呢?」
「別這樣……」李硯的京腔帶著醺意,「上個月在國貿看見你了,我要回家,你接……」
「李硯。」葉觀瀾打斷他,「需要我提醒你下月要開兩會嗎?」
聽筒里傳來踉蹌的腳步聲,接著是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我們結束了。」他的聲音輕得像雪落,「你該找的人不是我。」
李硯大概是喝多了,說話有些含糊,啞著嗓子:「可我只想找你啊,觀瀾,你接我回家吧。」
葉觀瀾沉默著,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顯得很疲憊,過了良久,他才開口:「我們結束了,六年前你選前程,我放手。現在你風光無限,不必再與我這樣的人糾葛。」
「那你喜歡楊晟嗎?」李硯突然拔高的聲音刺破夜空,「喜歡他只會花天酒地,喜歡他酒囊飯桶,還是,」一聲冷笑,「喜歡他那副皮囊?」
「葉觀瀾!」李硯的嘶吼混著酒瓶倒地的脆響,「他一個香港豪門棄子,你糊塗了要和他在一起?!」
葉觀瀾指節發白,腕間青筋暴起:「李副局,你越界了!」
通話戛然而止。
關機鍵按下的瞬間,整座城市的燈火在葉觀瀾眼底碎成冰渣。上次李硯在賽道發瘋,他看在兩家世交的份上沒計較。
但有些線,過了就是過了。
夜風吹散最後一點酒氣,雪花無聲地覆蓋了窗欞。
葉觀瀾摩挲著手機邊緣,最終沒開機。有些界限,他比誰都清楚該怎麼守。就像六年前蘇黎世那場雪,再痛也沒回頭看過一眼。
……
楊晟回北京的這天,特意挑了件淺灰色羊絨大衣,搭配深藍色高領毛衣,整個人顯得清爽又利落。
北京初冬的陽光透過機場VIP休息室的落地窗,在楊晟淺灰色羊絨大衣上鍍了層金邊。他撥通了葉觀瀾的電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登機牌邊緣。
「葉少,帶了點好東西給你。」
電話那頭傳來文檔翻動的沙沙聲。葉觀瀾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裡的黑曜石:「我在公司,你落地後直接過來吧。」
楊晟愣了一下,心裡有些疑惑。葉觀瀾素來鮮少踏足公司,自公司成立以來,他的身影僅出現過一次,且那是在夜深人靜之後。
今天他突然去公司,難道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狀況?這一念讓楊晟心生不安,飛機一落地,他便匆匆忙忙地趕回了公司。
兩個小時後,楊晟推開了公司的大門,映入眼帘的卻是空蕩蕩的辦公區,楊晟這才恍然大悟,懊惱地揉了揉太陽x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