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啦。」他吐出口煙圈,看它被海風揉碎,「帶你去食正宗的炸醬麵。」
郭明德大笑:「你知唔知自己講咩?」
楊晟也笑,眼眶裡卻有什麼潮濕的東西模糊不清。
是啊,他變得太多,多到已經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但此刻維港的夜風依舊,身旁兄弟仍在,有些東西終究沒變——比如他們永遠會在對方最狼狽時,第一個遞上紙巾。
第20章 不怕被傳是個gay
京城的雪落下來時,楊晟才明白什麼叫「圈子有璧」。在香港,錢是萬能的通行證——幾百萬的支票隨手撕,上千萬的賭局眼都不眨。
可到了北京,他像個拿著金碗要飯的乞丐,連門都摸不著。
沒人告訴過他,這裡的規矩是看不見的銅牆鐵壁。初到北京的那個月,他就像只無頭蒼蠅,捧著價值連城的古董四處碰壁。那些老北京接過禮盒時的眼神,彷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童獻寶。
就連那張慈善晚宴的邀請函,都是借了啟榮集團的名頭才勉強拿到。若不是那晚遇見王晅,他至今仍是個徘徊在圈子外的「港仔」。
提起王晅,那就不得不提葉觀瀾了。這個人的家世背景依舊是秘密,楊晟打聽不到,也收買不了。
「哎,你知道葉觀瀾嗎?」海風吹散菸灰,楊晟突然問道。
郭明德搖搖頭,其實他的圈子也經常提起楊晟,包括他在北京的事業,但這個人是誰,沒人知道。
「他哪家的?」
「北京的合夥人。」楊晟把後半句咽了回去——那個連他動用私家偵探都查不出底細的男人。
「哦。」菸頭摁滅在欄杆上,郭明德伸了個懶腰,「睡覺還是去玩會?」
「睡覺。」楊晟轉身,腕錶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明天回北京,待久了對你不利。」
郭明德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說:「喂!」
楊晟回頭,看見發小鏡片後閃爍的光。那個曾經跟著他橫行九龍城寨的少年,如今已是郭家最年輕的董事。
「阿晟,」郭明德指了指心口,「我這裡永遠給你留扇門。」
楊晟倚在露台的鐵藝欄杆上,指尖夾著的香菸在夜色中明滅不定。
頭頂的燈光將他的側臉映得斑駁陸離,他望著維多利亞港的粼粼波光,忽然伸出兩根手指併攏,輕觸右額角向外一划——這是當年在九龍城寨混跡時學的江湖手勢。
「多謝你啦,阿德。」
他刻意拖長了粵語尾音,被威士忌浸潤過的嗓音裹著海風裡的咸澀。這個動作讓腕間的百達翡麗滑落半寸,露出底下那道蜈蚣似的陳舊刀疤。
郭明德抱著雙臂靠在玻璃門上,鏡片後的目光閃了閃。他太熟悉這個暗號的含義。
當年楊晟帶著六個兄弟為救他,在油麻地碼頭打架,每次行動前都會這樣痞氣十足地敬個歪禮。此刻在燈下的楊晟,與記憶中那個提著砍刀渾身是血的少年身影竟在恍惚間重疊。
「楊生說笑了。」他推了推眼鏡,鏡鏈在夜風中輕晃,「不過是把你落在太平山的雪茄盒捎過來。」
話音剛落,一個雕著家徽的檀木盒已穩穩落在茶几上,盒蓋縫隙里還夾著半張滙豐銀行的支票。
遠處天星小輪的汽笛撕開夜色,楊晟轉身時,眼底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越法明顯。
「阿德,你說我這次回北京,能撐多久?」楊晟突然問道,語氣裡帶著一絲難得的認真。
郭明德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哇,你要認輸啦?拿出當年在九龍城寨,你帶著我們幾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氣勢去闖長安,現在不過是換個地方重新開始罷了。」
京城的雪,要慢慢看才能品出味道。
楊晟掐滅最後一支菸,明天太陽升起時,他又要回到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名利場。但此刻,至少還有人記得他原本的模樣。
「明天我送你。」
郭明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進了屋內。
楊晟站在陽台上,雙手輕輕扶著欄杆,目光深邃地凝視著遠處那片無垠的海面。海風輕拂著他的臉龐,帶來了一絲涼意和鹹味。
他的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像是海面上起伏不定的波濤。
他想起了意外死亡的母親,在醫院病逝的父親,一個曾經在商界叱吒風雲的人物,留下無數遺產,家族中每個人似乎都對這份遺產有著自己的看法和打算。
楊晟感到自己像是站在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心,被各種力量拉扯著,難以自拔。
這個地方,他生活了二十六年,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他的回憶。
然而現在,他卻覺得這裡只剩下了一些零碎的東西,那些曾經溫暖的記憶,似乎也隨著父母的離世而變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