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衣著極為樸素,一襲灰布衣,面容白淨無須無髯,眼睛細長如狐,眼尾微微上挑。他看了謝墨卿一眼,又勾著頭想往他身後張望。
謝墨卿主動向前一步,擋住白面男人的視線。
「公子的琴聲真是猶如仙樂入耳,令人心醉啊!」白面男人尖細的嗓音刻意放柔,躬身搓著手,臉上堆起殷勤的笑容。
謝墨卿神色不變,只微微頷首,「山野之音,不值一哂。」
白面男人接著道:「公子過謙了,我家老爺方才聽得可入迷了,這不,特命小的來請公子過去再彈上一曲。」
說著,白面男人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錦囊要塞給謝墨卿。
謝墨卿推拒,語氣溫和卻不容商量:「今日實在不便,小友身子不適,在下需即刻送他回去。」
白面男人臉上的笑意微僵,隨即又恢復如常,語氣仍極為恭敬:「公子且慢,我家老爺就在對面林中,離此不過百步,更何況一曲也要不了多久。」
他說話間,靈巧地側身挪了幾步,似要將兩人去路堵住,也終於看到了站在謝墨卿身後的時綾。
雖戴著面紗,看不清面容,但露在外的一雙眼眸純淨似水,讓白面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他的目光下移,在時綾身上細細打量,又盯了一會他手中攥著的還在不斷往下滴水的深藍長袍,才道:「這位小公子是哪裡不適?正好,侍從里有郎中,隨老爺多年,診得准、下藥穩,不妨讓他替小公子看看。」
謝墨卿語調不變,客氣回:「多謝好意,只是小友性子靦腆,不喜外人靠近,還是由我帶他回去調理為好。」
「哎喲,這也太見外了。」
白面男人笑得愈發殷勤,聲音刻意壓低,「不瞞公子說,我家郎中和外面那些可不同。」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便是宮裡頭的貴人,也常請他診脈呢。」
謝墨卿淡道:「既如此,那就更不敢勞煩了。小友不過是尋常風寒,若請這般貴重的郎中,反倒折煞了他。」
白面男人見謝墨卿油鹽不進,臉上的笑終有些掛不住了,他細長的眼睛眯起,「公子,我家老爺最是惜才,要不是被你的琴聲打動,哪會前來相請?今日若是請不到公子,只怕……」
他直勾勾盯著時綾,仿佛要穿透面紗,將時綾看個透徹。
時綾從見到這白面男人的第一眼,就有一種說不出的不適感。男人笑容太過刻意,眼神太過銳利,就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他話鋒一轉,又看回謝墨卿,「只怕老爺失望,而且咱做下人的也難回話不是?」
這不是邀請,是命令,只不過披著客氣的皮。
謝墨卿與白面男人對視半晌,妥協了。
「既然貴主人如此盛情,在下便去彈奏一曲。」他語氣沉靜,轉而看向身後之人,眼神略略柔和,低聲道:「你先回去吧。」
沒成想白面男人聽完,臉上的笑容更加詭異了,他一個箭步上前,攔在時綾面前。
「且慢!既然二位是好友,何不一同前去?我家老爺最愛熱鬧。」
他說著,竟要伸手去拉時綾的衣袖。
謝墨卿眼疾手快拉著時綾躲開了,聲音陡然冷了下來:「閣下這是何意?」
白面男人不慌不忙地收回手,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語氣比方才更柔:「公子莫惱,小的只是想著,小公子眉目生得這樣好看,氣質乾淨,公子彈琴,這位小公子站在旁,多賞心悅目啊!」
謝墨卿眉目沉了幾分,冷冷道:「小友體弱,現在日頭正毒辣,經不起折騰,你家老爺若真愛才,便不該強人所難。」
白面男人笑著搖頭,語氣緩慢卻分外壓人:「唉,公子說這話就不對了。我家老爺可是頭回在這窮苦之地里停馬,難得一回雅興,肯定是要錦上添花,好上加好才對。」
他說著,漫不經心地回頭望了一眼那靜立林蔭的馬車。
「再說了,我家老爺的性子,喜怒可不定,一旦不悅,怕是一百曲琴,也不能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