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澄澈的寶石紅液體第一次被他含入口中時,魏爾倫感知到的是濃郁的辛澀、強烈的酸與難以下咽的、杏仁似的苦。
如果只有他獨自一人接觸到葡萄酒,或許壓根不認為它是能喝的東西,而是某種令人敬而遠之的毒藥。
亦如他醒來的第二天,蘭波說有事要出去一段時間、囑咐他獨自在旅店裡等一會時,他在書桌上見到的那瓶東西。
暗色的、溫潤的液體在入手冰涼的玻璃瓶里,借著窗外的光線舉在眼前仔細觀察,還能窺見粼粼的細碎微光與不斷浮起的氣泡,像……
像什麼呢?
魏爾倫見過的東西不多,他無法做出更恰當的、美好的聯想,腦海里浮現的場景僅有【牧神】被他切掉半截身體、朝後緩慢倒下時,遲一拍從創口處噴濺處的液體顏色。
似乎……就和他手中這瓶東西的顏色差不多。
魏爾倫的心底立刻產生了難以忍受的排斥感,厭惡的皺起眉毛,想要將它放回去——
[你在看什麼?]
蘭波恰好回來了。
[…沒什麼。]
那時的他並不擅長與人交談——不如說,蘭波是第一個真正與他聊天的人——更不擅長用單詞準確描述出自身的內心情緒。
於是,魏爾倫便將那瓶暗沉沉的液體放回了桌上。
大約是他的這一舉動,讓蘭波誤以為他對這瓶葡萄酒產生好奇,亦如口欲期的嬰兒會喜歡將任何能夠到的東西放入嘴裡,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探索新世界。
[那瓶葡萄酒是旅店附贈的,太過廉價,味道也很劣質。]
對方開口道。
沒有被營養液與培養皿隔離的聲音十分清晰,每一個字都能讓他聽得仔細。
[等你考核通過,我就買一瓶高品質的葡萄酒來為你慶祝吧。]
而對方也履行了那份承諾。
——於是,他順從地咽下了那口血似的葡萄酒,像一位甘願引頸就戮的囚徒。
亦如此刻,魏爾倫再次聽到蘭波說出這個詞語時,明知後者只是在扮演哥哥摩蘭的身份,卻難以抑制的想起那杯葡萄酒的味道。
在那股松木似的苦與刺喉的辛澀被吞咽後,吐息間緩慢感受到的,是更悠長而濃郁、透著一股新奇而濃郁的葡萄甜味。
這就是來自蘭波的獎勵。
而這次,分明僅是摸頭而已,魏爾倫卻睫羽低垂著,條件反射的吞咽了下——好似又在舌尖嘗到那淺淡的、漿果熟透後的甘醇香氣。
…………
在這次選拔過後,魏爾倫每周多了一節唱詩班的排練課。
據他上完
第一節課回來說,維希斯·普林似乎打算在聖典儀式上演奏新編的讚歌,需要他們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練熟。
導致魏爾倫每天晚上又額外新增一節音樂課,強制參加。
與此同時,蘭波也被安排了額外的課程——據說是為了讓他們到時不會在大人物面前言行失態而臨時增加的禮儀課。
特意將他與魏爾倫分開?
蘭波在心底皺起眉毛,表面仍然將那些要求做得相當完美,讓老師挑不出差錯,相當喜愛他。
但實際上,蘭波更想借魏爾倫上課的由頭,趁機接近維希斯·普林套話。
畢竟以繆薩·庫什內爾的性格,他是絕對不可能對除了哥哥以外的人表現出熱絡與親近的。
結果被這種額外的課程打岔,讓他的預想落空。
不過,計劃這種東西本身就是會各種偶然性事件影響,需要靈活應變。
蘭波沉吟許久,問魏爾倫:「他會給你們數字簡譜嗎,還是口頭教?」
魏爾倫搖頭:「口頭教,他會一邊彈…鋼琴,一邊帶著唱。」
他來學院前沒見過鋼琴,連這個單詞都是蘭波現教的。
明明時間緊迫,卻不給簡譜,而是用更麻煩的口頭教學?
蘭波思索片刻後,利落向魏爾倫下達指令。
「我來教你怎麼聽音,哪怕每次上課只能記一段也可以,我需要把他的鋼琴伴奏整理成曲譜。」
雖然魏爾倫現在唱歌不太行,但他的記憶力很好,要做到這種事並不難。
「……好。」
魏爾倫默默應道,面無表情下已然在心裡盤算如果自己動用武力威脅,那個樂師哭著交出鋼琴曲譜的可能性都多大。
但也只能在心裡想一想。
之後數天,蘭波從分發的草稿本上撕下幾張白紙,開始手動劃線記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