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爾倫一直保持仰起頭的姿勢,看上去十分乖順。
然而, 即使他放在大腿上的雙手都緊捏成拳頭,也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能在液體滴落的一瞬間不閉起來。
不如說,以往對於反應能力的訓練在此刻反倒成了累贅, 令魏爾倫的肌肉本能比頭腦的思考速度更快,在眼睛都沒反應過來之前控制眼瞼先一步閉緊。
每一次成功閃避掉眼藥水的時候,都仿佛能聽見魏爾倫的身體擦了把汗, 對他的主人得意地說「哼,不用謝」。
蘭波:「………」
他同魏爾倫的身體本能鬥爭了半晌, 浪費眼藥水數滴,依舊沒有成功。
在蘭波思考是否再想點別的辦法時,放在茶几上的座機響了。
它是蘭波他們搬入這棟房子時的標配,專門用來接公共服務通知、服務預約及帳單查詢等非敏感來電的內容, 平時極少響起。
因此,蘭波停了片刻,才維持下半身姿勢不變,僅略歪了些身體,伸手拿起聽筒的同時按下免提鍵。
「嗨——我親愛的阿蒂爾——」
一聲超歡快的招呼立刻擠滿了這間不大的公寓, 仿佛化作只搖著尾巴的小狗,轉眼間就叼著立體音響躥遍整個客廳,讓這聲音環繞在蘭波身邊。
也成功讓蘭波一瞬間就變得面無表情。
「福樓拜,你最好給一個不得不打【外部電話】聯絡我的理由。」
比起對方的格外歡脫,他的語氣既冷又平靜,特意在外部電話這個單詞上咬了重音——鬼曉得對方是怎麼拿到電話號碼的,這根本不是他們平常交流時該使用的方式!
「哎呀,當然是我結束完善後工作,立刻迫不及待打電話來向你確認啦!」
福樓拜笑眯眯的,聲音更是立刻變得充滿揶揄,就像忽然將嘴湊話筒更近那般,將音量也壓得低了些許。
「猜猜我用【蘭蒂斯特】這個身份時,那些人背地裡都喊我什麼?」
「……我不想知道。」
蘭波口吻硬邦邦的回絕道。
「平常完全看不出來呢,我親愛的阿蒂爾原來這麼會玩,」
福樓拜發出了一連串相當愉快的笑聲,「在德國佬那邊,真正在養病的蘭蒂斯特少爺的風評已經被你干到負一百了吧?會不會找你算帳啊?」
蘭波:「………」
……果然又是來看他笑話的,而且都等不及走組織內線,直接打電話上門了。
坐在沙發上的魏爾倫視野仍舊模模糊糊,望著半晌都不想開口回應的蘭波,實在有些想笑。
但他並不覺得那些「花樣」是對身體的折磨,反而為蘭波對他從始至終的注視而感到某種格外安心的滿足感。
蘭波一直都很有分寸,並沒有讓他真的受過傷。
不如說,魏爾倫甚至會感到有些遺憾——他與蘭波真正的【更進一步】僅有一次,只在他為生日許願的那晚被對方實現了。
可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真的很好,他並不介意再多來幾次。
魏爾倫短暫的走了會神,又被福樓拜的聲音拉回注意力
「當然啦,你是知道我的,阿蒂爾,我從來都很看好你們兩個,也很願意成為你們的婚禮伴郎,」
福樓拜太清楚自家同僚的性格了,便又笑著自顧自繼續揶揄道。
「不過嘛,你是不是也要體諒下那位才剛滿一歲的漂亮小男孩,不要一開葷就急吼吼地玩這麼花,把易容成你家小男孩的布耶都聽傻了眼——他可是個正經的老實人!當然,連我剛聽到時也大為驚嘆……」
——咔嚓。
蘭波繃著臉,冷酷掛斷電話。
他原本只是打算用點特效妝、再對著竊聽器放幾段提前錄好的音頻就糊弄過去的,但魏爾倫對他許願了假戲真做。
而他好像真的有些栽進去了,竟然會如此縱容對方的意願,甚至不惜打破自己的原則。
魏爾倫呢?他才從實驗室誕生一年多,甚至還彷徨於對自我身份的認知里,根本不可能認識並理解到在人類之間的基礎關係之上,還存在著某種更深刻的情感。
連撫慰乃至上床這類的事情,對魏爾倫而言,大概只是【追求肉丨體的愉悅】及【追求肉丨體更多的愉悅】這般區別。
但對蘭波而言,一步比一步更深入的他再面對魏爾倫望過來的目光時,已經無法再將那些行為看作普通的、更具引導性質的獎勵,而是纏繞在身上的無形絲線。
他會不由自主的往魏爾倫身上投注比之前更多的視線與精力,關心他的一舉一動,發自本能的為他著想。
倘若這些行為都得到了對方在一無所覺下恰巧給予的正向反饋,就意味著他的感性會陷得更深。
他可以用理性壓制,卻沒辦法說服自己的本能為此感到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