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段距離,要靠著我睡一會嗎?」
又過了片刻,他才得到回應。
「是啊,還有好一會兒。」
蘭波慢吞吞道,連措辭都變得不再像往日那般嚴謹,「那就先讓我睡一下。」
他好像在盡力克制自己的身體,讓它能坐得端正,哪怕要靠著魏爾倫肩膀,也保證不將身體的全部重心都交給對方。
奈何大腦和眼睛都有點不聽指揮,魏爾倫眼睜睜看著蘭波朝他這邊歪過身體時,險些撲了個空——好在他眼疾手快,穩穩伸手撈住。
「啊,沒對準。」
還能聽見蘭波咬文嚼字般的嘟囔,帶著孩子氣的懊惱。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蘭波,實在可愛極了。
魏爾倫情不自禁想要微笑,慶幸起自己今晚沒有喝酒。
…………
回到家時,靠在魏爾倫身上睡了半條路的蘭波清醒些許。
也沒有完全清醒,因為他在下車第一步就走出個趔趄,好在魏爾倫又立刻伸手託了一把。
之後就是上樓回家,魏爾倫全程都亦步亦趨跟著人,視線也絕不離開對方的身上。
這種醉酒狀態的蘭波實在太稀有了,看一眼少一眼,魏爾倫很是捨不得。
但蘭波感覺格外自在,心情無比愉快。
他認定自己依然很清醒,頭腦也是一如既往的理智與冷靜,只有那些實力不濟還敢來挑戰的廢柴被一個接一個地放倒,而他是整場酒會的唯一勝者。
包括剛才魏爾倫的疑惑,他也很樂意解答。
「剛才答應你的,讓我想想該怎麼講比較合適。」
雖然蘭波自己覺得不用,但既然魏爾倫堅持要扶他到沙發上坐好,便也沒有拒絕。
「嗯,你先想。」
知道蘭波會告訴他答案後,魏爾倫反而不著急了。
他先去壁爐旁升起火,將那片空間烤得暖烘烘的,再拿過披毯,替換蘭波那件中途不小心沾到酒液的外套。
蘭波則抬起一直捏在指尖的那塊銅製狗牌,高舉直眼前。
「當時,我接下了摧毀【五月革命】組織的任務,並趕往情報部排查出的秘密基地——表面看是一個地下酒窖。」
「雖然被稱為『組織』,但實際上,整個組織的成員只有【牧神】,以及被他操縱的你。」
蘭波好似陷入了一段已然久遠的回憶,將它宛如講故事般娓娓道來。
魏爾倫始終聽得專注,沒有詢問蘭波為什麼會突然講起那時候的事情。
「當時,情報部的同伴已經查出來,知道【牧神】是通過會讓你吸入特殊金屬粉的發生裝置來操控你的……嗯,就是我後來將它縫進袖箍里的那種金屬。」
「因此,我闖入秘密基地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發生裝置所在的地點,將它摧毀。」
「當然【牧神】並不傻,他察覺到侵入者後立刻驅使你來攻擊我——那個時候的你還挺難對付,不僅能操縱重力,還可以在手上憑空生成類似黑洞的球體。」
聽到蘭波這句略帶抱怨的內容,魏爾倫抿了抿唇,壓下笑意。
不過,這也給了他一點靈感。
現在的他可以通過袖箍,以自己的意願操控自己體內那個沉睡的怪物。
那麼,他之後或許能嘗試只釋放出細微的,不至於令自己失去意識、但又可以從怪物那裡攫取的「黑洞」能量。
「後面的事情,我也和你說過了。我成功摧毀了裝置,而【牧神】的上半身連帶一半基地也被你用『黑洞』徹底吞噬掉,什麼也沒剩下。」
「嗯。」
魏爾倫點頭,卻聽見蘭波又接了句「不過」。
「離開前,我搜索了剩下的那半個基地。除去找到的那份研究資料外,我當時,其實還在一個積灰的角落裡找到了另一個紙團。」
「當我展開它時,察覺到這個紙團應該是某本筆記的其中一部分。但我只找到布滿摺痕的這一小張,不知道剩下的部分去了哪裡。」
蘭波用拇指的指腹一點點壓過那兩行觸感鮮明的字母,神情悵然。
「重點在於……我發現這個紙團的字跡潦草而凌亂,與【牧神】的研究資料截然不同,應當出自第二人之手。」
「可具體是誰寫的,我並不能斷定。」
被火焰染成暗金的瞳眸看向魏爾倫,蘭波的聲音低而柔軟。
「是酒窖曾經的主人嗎?是來過【牧神】基地的其他人嗎?是你的原型【阿蒂爾·蘭波】,還是會被【牧神】用程式不停清除記憶的你自己?」
「我無法判斷這張紙上的內容出處,但你可以自己決定,保羅。」
「這兩行字的意思是,」
蘭波停頓片刻,用一種接近於詠嘆或禱告的口吻將那一個個單詞吐出喉間,不似朗讀、更像一陣低而婉轉的吟唱。
「【我永恆的靈魂,注視著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