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搖曳的焰火下,那雙望過來的金眸繾綣而柔和,氤氳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瀰漫在森林裡的薄霧。
這次,魏爾倫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他接過蘭波重新遞迴來的那塊銅片,托在掌心,好似托起了一點被風吹散的、砂粒似的過往。
但只有這一點,也足夠了。
在魏爾倫這裡,砂粒可以沉重如基石,足夠他能穩穩踏住,再度構築出屬於自己未來的人生。
「你覺得我適合寫詩嗎,蘭波?」
低頭看著那塊魏爾倫忽然開口,聲音有一點啞。
「當然,我十分確定。」
蘭波將手肘壓在沙發扶手上,撐穩歪起的腦袋,帶著低低的哼笑回道。
無論魏爾倫想要做什麼,他總是支持的。
「我還以為你是不在意這句話才沒來問我,原來是一直沒有翻譯出來啊……」
在魏爾倫不知道思考什麼走神的時間裡,蘭波又發出咕噥似的感慨,上半身也更歪了些,幾乎裹著暖和的毯子,整個人都舒服地往後蜷坐在沙發里。
這種很沒有形象的動作,也是醉酒後的蘭波才會做出來的。
「還不是你當時不肯說……」
魏爾倫露出一點笑,說出口的語氣卻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他只是將視線從自己手中那塊狗牌移開,又看向閉起眼、似乎快要睡著的蘭波,神情認真而專注。
「蘭波。」
他又喊了聲。
「嗯。」
半躺在沙發里的蘭波沒有睜開眼睛,但仍然給予了回應。
「我可以吻你嗎?不是親面頰、額頭,或者其它地方的那種。」
站起身的魏爾倫開口,換來蘭波停頓片刻,驚訝抬眼看向對方。
「怎麼忽然這麼問?」
「就是突然很想,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想。」
魏爾倫的答案甚至稱不上一個合格的回應,但蘭波仍然露出因醉酒而顯出幾份散漫與隨性笑意。
「如果你這樣做,就是真正在向我表白了,保羅。」
他們之前也不是沒有親吻,但那些輕吻大多是落在其它地方,額頭、面頰、眼尾、頸側,每一處的含義也略有不同,但始終沒有真正接吻過。
就像他們間的關係,宛若一滴在水裡不斷擴散的墨,足夠醒目,卻又不甚明晰。
但接吻,是戀人才會做的事情——是兩情相悅的證明,是一方對另一方付出愛意、而後者欣然接受的情感交融。
倘若是清醒狀態下的蘭波,或許會婉拒這點。
他擔心真的與魏爾倫這麼做後,自己將不再給對方未來能脫身離開的機會。
蘭波十分清楚自己的掌控與支配慾望,那是由天性所帶來的不安定感,需要將屬於自己的東西徹底緊握在手裡才罷休。
假使魏爾倫以後還想要背叛他,或許就算是折斷對方的手腳,蘭波也絕不會允許魏爾倫能離開自己。
「還是先別這樣做,你依舊會擁有很長時間去決定未來。」
然而,醉酒時的蘭波僅是倚著沙發靠背,幾綹黑髮隨意散落在微眯起的眼眸旁,向魏爾倫勸出的語氣極為隨意,卻又隱隱透出某種危險的意味。
這是獨屬於他的克制。
但倔起來的魏爾倫也不是沒有應對的辦法。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要申請將它作為我這次的另一個生日禮物。」
「…………」
蘭波的金眸睜大,有點訝然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金髮青年。
「我記得,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是。」
「即使這樣也確定?」
「是,我確定。」
蘭波好不容易構築出來的心理底線被輕易摧毀,而對方只需要用一個單詞。
魏爾倫微笑著,看著蘭波露出[真受不了你]的無奈縱容,向他伸出手。
「到這裡來吧,」
他含笑開口,聲音落在躍動的溫暖火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