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柳庸傳消息,明日傍晚,漳水河上會談。」秦闕一錘定音,「若是識相也就罷了,若是不識相,本王不介意收拾他們。」
為何要等明日才會談?因為到了明日,朝廷軍的將士們已經餓了整整三日。
為何要等到傍晚?因為傍晚會起北風,能將鐵騎營房烹煮的香味吹到對岸。
秦闕不信柳元帥看不清形勢,拎不清戰況。
鐵騎將士們的招數果然奏效了,隔日傍晚,當柳庸老元帥站在小船上嗅著濃郁的肉香時,他老人家雖然面色依然平靜,可是眼神中的灰敗藏都藏不住。
兩艘小船在河心處逐漸靠攏,兩岸的將士們打起精神嚴陣以待,隨時應對突發狀況。從兩邊將士們的神情,就能判斷出兩軍目前的狀況。
北岸的鐵騎精神抖擻,寒風呼嘯,他們身上裹著厚厚的襖子,手中的兵刃寒光閃閃絲毫不見顫抖。
而南岸的將士們手中的兵刃不受控制地輕顫著,並不是他們露了怯,而是他們又冷又餓實在抑制不住身體的本能。
小船的船舷相距只有三尺之時,柳庸的瞳孔中情緒引出了秦闕年輕沉著的面孔。雙方互相見禮後,秦闕主動挑開了話題:「我知曉柳元帥的性子,我們就不客套了。」
「有三個消息想要告訴柳元帥,第一個,你們的糧草被我劫了。」
太氣人了!哪有大咧咧往人心口扎刀子的!朝廷軍還指望糧草續命,秦闕一上來就斷了人家的後路。若是柳庸是年輕小伙子,此時已經氣得跳腳了。
然而柳庸只是沉重地嘆了一聲:「端王爺好手段。」誰能想到秦闕竟然能拉著定北侯許泰和冀州幾個藩王入伙?事到如今老元帥也看明白了,冀州并州早就在秦闕的控制下了,從朝廷大軍北上開始,他們就已經落入了彀中。
緊接著,秦闕開口道:「第二個消息,朝廷軍西線七萬多人馬已經投誠於我,他們將與并州幽州鐵騎匯合,由我方將領指揮。」
聽到這個消息,柳庸也不意外。他沉沉地嘆了第二口氣,後背肉眼可見地彎了下來。暮色下,老元帥孤單站在船頭,寒風吹過他身上的鎧甲凝結成了細微的冰晶。
「第三個消息……」
秦璟的聲音隨著寒風盪開,明明是渾厚穩重的聲線,說出的話卻讓南岸將士們心裡發涼:「秦璟提前遷都了。遷都南陽,想必此時已經快到南陽了。」
南陽在荊州,是和長安齊名的大城市,比起長安南陽易守難攻,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秦璟才會不顧朝臣反對遷都南陽。只是他這一走,寒的是北伐將士們的心啊。
身為帝王,不說鼓舞士氣帶頭衝鋒陷陣,至少兩軍交戰時,帝王應該坐鎮後方穩定軍心。秦璟操作一如既往地穩定,這位對外軟弱對內強硬的帝王跑了,只顧著自己的安危,讓前線將士們玩命,自己跑得遠遠的。
如果說前兩個消息在柳庸的意料之中,第三個消息則是徹底摧毀了這位身經百戰老元帥的脊樑。
這一刻老元帥眼中流露出了迷茫之色,他怔怔地看著秦闕許久,又茫然地轉頭看向了長安的方向。
「遷都了?」老元帥的話輕得幾乎聽不清,「原來如此……」
難怪他再三上書求糧草都無人響應,原來是朝廷大員隨著帝王一同跑了。
說不上是憤怒還是悲涼,老元帥扯著唇冷笑了兩聲:「不奇怪了,不奇怪了……」
目光從長安方向收回之後,柳庸站定身形,扭頭看向了身後的將士們。
秦闕的聲音並不大,朝廷軍的將士們只能隱約聽見端王的聲線,卻聽不清他具體說了什麼。河岸上,無論是年邁的老將還是稚嫩的新兵,眾人都在眼巴巴的看著柳庸。雖然兵疲馬乏氣力不濟,但是每個將士眼底還有戰意在跳動。
柳庸突然就撐不住了,他的身形搖晃了兩下,人踉蹌著就要倒下去。這一動作讓南岸的朝廷軍將士們心驚,然而他們只能在岸上發出徒勞的驚呼聲。
柳庸衝著南岸將士擺擺手,然後撐著身體,坐在了船艙中。
「老夫十五入行伍,曾南闖殺過蠻夷,北伐打過鮮卑,期間歷經大大小小無數次戰役,九死一生的占據亦經歷過無數次。可老夫,從沒悔過一次。」
「老夫知曉,自己肩上挑著的是大義,我的身後站著的是百姓。我多殺一個賊人,就能多救一個自己人,我退一步,將會有無數的百姓為我的無能失去性命。老夫,未曾退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