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皇室的奢靡之風、魏晉士人的衣袂飄逸,在她的衣著上依然有著極為鮮明的體現。
可奇怪的是,眼見劉裕跟上了王神愛的腳步,他甚至覺得,還是太子妃的背影更為高大一些。
仿佛,在重新走入宮城的那一刻,扛起了建康氣運。
……
「北府軍中將士每日軍糧幾何?」
劉裕訝異了一瞬,就見王神愛已回過了頭來,又問了一次,「你是北府軍中出來的,算算年紀也在其中時日不短,這幾年間,北府軍中將士每日軍糧幾何?」
劉裕答道:「非戰時一日約莫三升,戰時略遜於五升。」
「這食糧……似乎大有不足?」王神愛略一思量,得出了結論。
劉裕的目光一閃,並未答話,但已給出了默認的答案。
不過他這沉默,也因太子妃這句快速得出的判斷。
晉朝皇室並未東渡的時候,還鬧出過何不食肉糜的笑話,再加上近年間北府軍的糧餉大大削減,劉裕險些以為,上頭的人都不知道尋常士卒該吃多少飯了。
王神愛道:「我前日翻起了晉朝先祖的手札,提到昔日高祖宣皇帝與諸葛孔明交戰時的情形,其中說到,若在軍中日食三升,都是病人的表現了。如今徵調北府軍護駕,總不能讓他們吃不飽飯。」
「明日選出的親衛,更要另行訓練,配備精甲,不求以一當十,也得有勝過三五好手的本事,更不能短了吃用。」
劉裕提醒道:「先時有朝中敕令,自司徒以下,不可多於日廩七升。」
「這規矩是誰定的?」王神愛冷嗤一聲。
劉裕啞然:「……會稽王。」
司馬道子定的。
行了,他好像不用多說了。
王神愛:「他人都已經死了,這條規矩就自此作廢了吧。北府軍和親衛的米糧,我來想這個辦法。」
次日被召集入宮的北府軍精銳本以為,被遴選為內宮親衛,是要填補宿衛軍的空缺,但因多年間積弱,還得與朝廷里的那些奇形怪狀的宗室打交道,算不上什麼好差使。
哪知道剛來報導,便已從劉裕這裡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親衛軍每十日給米一斛(一日十升),幾乎是先前的翻倍。
旬日休假,若並未犯錯,還可將部分米糧換成肉蛋葷腥。
精兵甲冑也已從府庫中調來,供給他們隨時取用。
他們先前的頹喪之氣當即一掃而空。
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讓人吃飽飯更能令人精神振奮!這是一條最為直白的道理。
雖然不知道太子妃是如何辦到的,但聽她的吩咐總沒什麼錯。
數日後到訪的王珣,卻是看著那些分發出去的軍糧眼皮直跳:「你哪兒來的錢買這些糧食?」
王神愛雖然從太后這裡得到了一份懿旨,但並不代表,她真能用太子妃的權力徵調國庫。
這些增補給士卒,用於收買人心的軍糧,都是她自己出的!
要這麽說的話,那些得到了好處的士卒,也不算感謝錯了人。
王神愛將手中的書翻過了一頁,像是渾然沒聽出王珣話中的質疑,平心靜氣地答道:「你要說,這是張貴人對我保住了她性命的感謝也行,算是她給我的賄賂也行。若無天幕,這筆重禮大概是要落到司馬道子手裡的,現在歸我,也能保她一命,有何不可?」
張貴人當了起碼十年的寵妃,又不是個毫無心計的人,積攢下來的錢財不在少數。起碼幫王神愛維繫住親衛隊半年以上的米糧,再給北府軍一點好處,並不難辦到。
王珣抽了一口冷氣,「你收她的東西?」
「有何問題?」王神愛終於將目光從眼前的書頁上挪開,看向了王珣。
「啪」的一聲,她手中的書卷不輕不重地壓在了桌上。
王珣立時對上了一雙冷淡的眼睛。
「別以為我這幾日沒怎麽在人前露面,就不知道你們在私底下都說了些什麼。」
「司馬道子父子的私產,比之皇帝也不差多少,由誰去查抄,如何查抄,讓你們廢了不少腦子吧?現在都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我若是等著這筆錢財充盈國庫,再經過層層審核,分發到我這個太子妃的手裡,早已讓那些士卒餓死了!」
「還是說,族叔覺得,我該等琅琊王氏的贈予?你們商量出,要如何避過未來的死劫了嗎?」
王珣一噎:「……我已將你當日說的話轉告了族中,但王氏家風根深蒂固,要改變處世之道,不是一日之功。」
王神愛沒吭聲。
王珣卻覺得,這不是接受了他給出的解釋,而是乾脆懶得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