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王凝之那顆死不瞑目的腦袋,先前還說著因殺皇親國戚的惶恐,現在卻下了令,「將他的腦袋掛在旗杆上,也好叫眾賊人看清楚些!」
孫恩搓了搓手,朝著張定姜問道:「軍師,你看這樣如何?」
張定姜總不能說,陛下還沒教到這裡,她也不知道,只道:「先這樣吧。」
孫恩大喜。別管「先這樣吧」到底是不是一句類似於有待改進的評價,現在算是通過了就行。他們即刻行動!
吳郡的世家豪強何曾見過這樣的野路子啊……
虞氏自莊園望樓上瞧見了會稽援兵,知道是自己的求援生了效,但為防不測,比如王凝之要倒戈攻伐,仍關著內圍的門,開了一條支路作為接應。
哪知道這些人竟也不在乎有沒有達成深入敵營的戰果,便已各自散開放火,而後衝出了莊園。
幾乎在同時,孫恩帶著他那支人手,殺奔了吳郡朱氏的田宅。
就算將會稽投奔來的軍隊收編在內,這支隊伍看起來也像是烏合之眾。若是用來反叛的話,真就一點也不奇怪會被人輕易擊敗。
但偏偏與他們同來的,還有會稽內史王凝之的人頭,昭示著南方援軍已然斷絕的事實。
再看遠處虞氏莊園的方向,還升起了一片熊熊烈火,像極了徵兵再來的劉牢之已攻破了虞家的防線,隨時都能作為這一路人馬的接應。
朱氏莊園之中人心大亂,又如何還能憑藉著世家相護而繼續紮根駐守。
更別說,在這緊要交戰的當口,自孫恩的後頭還傳來了一陣支持進軍的戰鼓。
未過多久,便有一列騎兵與衝殺在前的孫恩會合在了一處。
來人自報家門,名喚孫無終,正是劉牢之手下的副將。
「劉將軍已趁勢發起了向虞氏的進攻,為防足下這一路有變,命我前來支持。」孫無終在一片混戰中勒馬,向著孫恩高呼。
孫恩的回答被吞沒在了人群當中。
自孫無終的視角所見,只看到孫恩被一眾天師道信徒簇擁,就這樣碾向了意圖撤離的朱氏族長。
莊園私兵士氣已去,這些響應永安陛下的革命軍卻是正當銳氣,在這此消彼長中,勝利只是時間問題。
他所說的,好像只是為他們敲一曲勝利的戰鼓而已。好像……是這樣沒錯。
「將軍這麽說就錯了。」張定姜在收拾戰局時踏入此間,就聽到了這兩個姓孫的認起了兄弟,隨後就是孫無終發出了這樣一句感慨。「您若不來,我與小孫將軍帶的便是民兵,您這鼓一敲,就成官兵了。」
對外還能說,是劉牢之苦於平叛兵力不足,臨時請他們二人募招當地的有識之士,分兵而動。
還能給陛下省不少事呢。
孫恩卻不高興了:「為何他一來,我就成小孫將軍了?」
他負責擒獲了朱氏族長,痛痛快快地帶人打了一場勝仗,一洗先前在建康被劉勃勃打敗的苦悶,結果打完就發現自己被降級了。
孫無終笑哈哈打了個圓場:「行了,都是孫將軍。陛下的劉將軍多不勝數,咱們多幾個孫將軍又怎麽了?」
總之,能取得勝利就好。
朱、虞二家相繼告破,意味著吳郡試圖掀起的抗衡永安「大業」已再無希望。
就算即刻偃旗息鼓,能憑藉著吳會之地的名聲暫且保全,等到陛下繼續穩住國中局勢,也沒他們好果子吃。
反而是他們這些從龍之臣,自有魚躍龍門的機會。
孫無終瞧了眼被捆起來的朱氏族長,說道:「先前陛下登基的詔令抵達陽羨時,還另給了我們一條旨意。如有必要,不必顧慮身份,殺雞儆猴就是。劉將軍的意思是——」
「這位就和那位吳郡內史一併處置了吧。」
一個是前朝官員,一個是前朝官員的盟友,殺了,正好震懾一番江東世家!
……
桓玄還在擔心由誰來接替他料理江東亂局,卻不知因天幕而打開新世界大門的可不在少數。為了向陛下證明自己才是忠臣的將領,並無底蘊的將領又怎麽會怕做出此等凶人行徑。
而他此刻,則正在卸甲入京的路上。
深秋寂寥,在這建康城外的原野上,糧食都已收盡,只剩了一片光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