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回來的,是嗎?」
……
當桓玄枕靠在航船的甲板上,隨著碧波遠行向北的時候,這句話仍在他的耳中迴蕩,讓他本想說出的不惜死戰之類的話,全被吞了回去。
當他抵達遼東的海口,審視著面前這片土地時,眼中的神采也在不自覺間變得更為謹慎。
斥候很快給他帶回了消息,還是一個並不太好的消息。
慕容盛為拓跋氏的部將所擒獲,也不知道統領這一路追兵的是什麼人,竟然用慕容盛為餌,提出要和慕容會合軍還擊。那慕容會誤入圈套,雖然僥倖脫逃,卻已有多時不曾出現,恐怕……已然凶多吉少。
「你能不能放開我!」斥候手中擒著的少年奮力掙扎,卻被精幹的士卒壓製得死死的,只能不住地從口中冒出鮮卑族的髒話。
桓玄挑眉:「這小子是誰?」
斥候回稟道:「他身上也有慕容氏的紋飾和印信,我就順手柄他抓回來了。」
這孩子肯定不可能是慕容會。
慕容會今年已有二十出頭,而眼前這個……雖然鮮卑人向來長得著急,但至多,至多也不會超過十五歲!
桓玄用自己新學不久的鮮卑語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咬了咬牙,報出了自己的小名:「長生,我叫慕容長生。」
桓玄眸光一轉,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肩頭:「那好,從今天開始,你叫慕容會。」
「……?」
少年呆滯著一雙眼睛,甚至忘記了自己應該繼續掙扎,只是看著眼前的男人。
且慢,什麼叫做,從今天開始,他叫做慕容會?
真見鬼了!他慕容長生,不,應該說是慕容熙乃是燕國上一任皇帝慕容垂的小兒子,是被拓跋圭所殺的慕容寶的弟弟。
換句話說,慕容會是他的侄子!
他死了父親死了兄弟死了侄子,還被追趕得到處逃竄,撞到了這群莫名其妙的人手中,已經是個天大的災難了,怎麽還要改換成侄子的姓名?
「我……」
一把刀毫無徵兆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桓玄冷著臉,全看不出一點在揚州時備受調侃的滑稽模樣,只剩下了一片決絕,「需要我再重複一次嗎?我是應朝的楚侯,奉陛下之命,征討魏國,需借燕國太子名號一用。現在,你叫慕容會。」
慕容熙哆嗦了一下嘴唇,很想說,他身為慕容垂的兒子,也是名正言順的燕國繼承人,就用本名也無妨。
可他又不得不承認,相比於一度坐鎮龍城、太子攝政的慕容會,他的影響力差了太多。
更重要的是——
刀上的反光刺目。
慕容熙脫口而出:「是,我叫慕容會!」
第97章 龍城易主
識時務者為俊傑,刀都已經架在脖子上了,他只能,也必須順著對方的意思說話。
改名算什麼,謊稱身份又算什麼!
慕容熙在心中給自己找補了理由。
不論如何,好歹他還姓慕容呢。這姓氏沒改,也不算對不起祖宗。反而是他在自降輩分,算得上委屈。
他動了動下巴,試圖再往後退一些,避開桓玄的刀鋒:「我既然已經答應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放開了?」
桓玄沒錯過這少年眼中一閃而過的隱忍與慧黠,沉聲問道:「那你現在知道,該當做什麼了嗎?」
慕容熙低垂著眼帘:「我知道慕容會是誰,你讓我假扮他,無外乎就是要借這個名號收攏慕容氏舊部,做些事情。」
再想到對方的身份,慕容熙更覺一陣不寒而慄。
聽聽這家夥的自稱是什麼,他是大應的楚侯!
既是大應的楚侯,還是被天幕反覆提及、疑似有謀逆之心的楚侯,就應該老老實實地處在應帝的監視之下,怎會突然來到此地。
這讓他不得不生出一個猜測,一個有些可怕的猜測。
比如說,他要把本就很慘的燕國「餘孽」,拖上另外的一條賊船。
「收起你那些想法!」桓玄冷聲警告,「我遠渡重洋,冒著這樣大的風險,不是來換個地方造反的。若不是陛下覺得你慕容氏仍有用處,也想將你們收歸己用,我可沒興趣來這窮鄉僻壤之地。還有……」
桓玄又看了一眼慕容熙被收繳上來的印信,大略猜出了他的身份,「我想你應該聽得懂人話,也知道如何配合,才是對你來說最好的選擇。」
慕容熙眼神一顫,「那我若是一切照做,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