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數千匹的奔馬襲營,更是在短短一炷香的工夫里,就將營中劃分成了數片,其中還被那烈焰隔斷,迫使士卒向著不同的方向奔逃。
崔浩驚怒交加,卻不能在臉上表露出分毫。
他沉聲怒喝:「擊鼓!鳴號!讓人全向東北角聚集!」
「應軍絕不能只是讓馬匹襲營,在後招到來前,擅逃者斬!」
可在戰車向那士卒聚集的方向行去時,他又忍不住低頭怒罵了一聲:「敗家子!」
馬匹是何等寶貴的資源,就算魏國是從草原起家,也絕不敢用這樣的手段,復刻昔年田單的火牛陣和楊璇的火馬沖陣。這幾千匹駿馬經過了這樣的瘋狂奔走,經歷過驚嚇,絕不會再為人所用,也幾乎註定了會折損大半。
得是什麼見鬼的將領,又有多麽敗家,才能想出這樣的損招來!
可他又哪裡知道,負責統兵的桓玄還真就有夠敗家,現在也破罐子破摔,在將家業用在打造戰船上後,更有了花錢的本事。
而這一批戰馬,也恰恰是他最敢用來糟蹋的東西。
……
慕容熙卻是滿眼的心疼:「那可是兩千匹好馬啊!咱們接連抄沒了這麽多北地名門才積攢起來的!!你就是少用一些,也比現在一口氣全放出去要好吧。」
桓玄卻不當回事,怒瞪他一眼:「那也總比犧牲人命要好。你沒看見這火馬沖營之後的效果嗎?」
正因為他們拋棄了後方的步兵,用騎兵全速趕完這最後一段路,利用鮮卑族人驅策馬群的本事,將這批駿馬全部押送到營前,隨後點燃了這最後一把火,才讓魏軍毫無徵兆地遭到了這樣的迎頭痛擊。
這損失算什麼?還不是為了隨後的進攻。
桓玄回頭,看到了依稀分明的天色里,那一路路從各地趕來的北方勇士,當即高聲喊道:「請諸位盡情捕獵吧!」
「請諸位——盡情捕獵吧——」
他的親衛將這個聲音向著後方不斷地傳遞,也讓那些早已躁動起來的隊伍,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和。
「好!」
「遵楚侯之命!」
「走!」
隨著一道令旗落下,他們便有若脫韁的野馬一般,向著前方奔襲而去。
若是自高處看下,這些踏過失控馬群留下的痕跡、攻向魏軍的兵馬,可能連聯兵都算不上,可當他們被冠以「捕獵」之名的時候,又分明是一群最為兇悍的獵手!
十數名魏軍士卒剛逃脫烈馬的衝撞,也終於從那驚恐中緩過神來,預備向著東北角撤去,就被一叢淩空落下的箭雨打斷了撤退的行動。一名戎裝的鮮卑女子隨性地駕馭著一匹駿馬,越過了柵欄,手中修繕完畢的角弓再度舉起,只見上面已重新搭上了一支新箭,也嗖的一聲貫穿了前方一名魏軍的頭顱。
而還有更加捕獵兇悍的騎手,手中的韁繩已一把繞過了一名魏卒的脖頸,將其拖拽向前,提起在了半道,隨即擰斷了脖子,丟進了前方的土溝中。
同行的夥伴則舉起了長刀,砍向了慌亂逃竄的餘下眾人。
「哈哈,這大應的楚侯,在指揮上果然有些門道!」
「我來時還怕自己聽不慣軍令,結果是讓我們這樣來爭戰功。」
「餵——」
「那邊的,敢不敢來比比,誰摘下的腦袋更多?」
這句挑釁的話一點也沒影響到他的發揮。
一名魏軍士卒之前躲藏在營帳之中,抱著長戟發抖,現在忽然看到了這樣一個向敵軍出擊的好機會,毫不猶豫地挺著長戟向前刺去。
可先一步到達的,不是他的武器,而是一支袖箭貫穿了他的前額。
而這,絕不只是此刻魏軍大營中的偶然。
崔浩自己都還未能抵達會合的地方,回頭向著敵軍來襲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這樣驚掉下巴的一幕。
他更是隨即看到,因聲音的指引,有數支隊伍已向他所在的方向殺來。
在競爭與狩獵引爆的熱血面前,倉促聚攏的魏軍士卒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就已紛紛倒了下去,徒留崔浩面色慘澹里透著一股瘋狂。
「誰指揮的!這是誰指揮的東西!」
什麼叫做各自為戰,在他眼前所呈現出來的就是了。
他幾乎可以斷言,此刻領兵的人並不具有規訓這支野路子隊伍的能力,也根本沒能讓這些土生土長的鮮卑人收心,於是乾脆選擇在將他們召集在一起後,放大了他們的破壞力。
偏偏,還真叫他把這事給辦成了。放縱的打法生效了。
這些殺奔而來、各自為政的騎兵此刻殺紅了眼,將眼前的魏軍當作是需要捕獲的獵物,向他們的新君表現自己的忠誠,宛然是第二批衝撞過境、屁股上點著火焰的奔馬。
做出這一切的桓玄卻沒那麽高興,而是面色沉沉地望著前方。他深知,這些鮮卑人若要歸化,漢化,其實還有相當長的路要走,可如今的局勢里,他卻不得不用出這樣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