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幫結派是人類的異稟天賦。他們非常善於定位、構造出一個對立者, 供他們抨擊膺懲、發泄怒火。
景恆沒有同人群一起指責對立者,於是人們用言語逼迫景恆,邀請他加入進來。
【何必可憐這個瘋婆子,我們都不可憐她,你為何和我們不一樣?】
【你如果真的那麼善良,會把你自己的碗賠給她嗎?】
將問題拋給景恆後,人群作壁上觀,好像一個個都成為人間觀察者。
漠然看景恆是選擇加入他們,還是選擇餓肚子。在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時候,餓肚子無異於等死。
他們以己度人,心想:難道會有人選擇死嗎?
景恆心中生出一股悲憤與無奈,他把碗塞給那婆子,空著手排在隊尾。
人群頓然安靜。
放粥的官兵記得景恆,知道他把碗賠給了瘋婆子,官兵用大木勺攪了攪鍋,低聲吩咐身邊的人:「去拿只碗來。」
景恆伸出手:「不必了,放我手上吧。」
木勺一頓,官兵詫異問:「不燙嗎?」
景恆搖搖頭。
柴火已熄滅好一陣,官兵見他堅持,便將粥盛到了景恆手上,景恆手掌很大,他捧著粥,略一點頭:「多謝。」
他雙手捧著熱粥,在人群中穿行而過。
眾人無不避讓,不敢與之對視。
一蓬頭垢面的老者摳著腳,喃喃自語:「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
景恆若無其事,回到鳳明身邊,他吹吹粥,將手送到鳳明嘴邊:「記得嗎,咱們第一次見面,我就是這般餵你水喝。」
鳳明垂下頭去飲,一滴水忽然落在粥中,盪出圈圈漣漪。
那樣輕的一滴水,景恆的手卻被砸得一顫。
鳳明……是哭了嗎?
這是他頭一次見鳳明流淚。他一口血吐鳳明臉上時,鳳明都沒哭,難道手捧熱粥還能比那一錘傷的更重?
顯然不能這般衡量,然而此刻景恆愚鈍無比,他不知鳳明為何難過,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鳳明哭的很安靜,粥面的漣漪卻始終未散。
鳳明的聲音也聽不出絲毫哭腔:「你走吧。」
「楚樂侯不敢殺我,你回淮安,做你的王世子不好嗎?」鳳明抬起頭,長長的鳳眸那般美,淚從他削尖的下巴上滴落:
「景恆,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你想死嗎?」
「我不會死,」景恆輕聲允諾:「快喝粥吧,好燙,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