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銜蟬挑眉,無門無派,一介散修?這人跟著她的目的是什麼,她心裡很清楚,只是他一直不說話,眉眼略有不耐,顯然是從前被人奉承慣了,此時拉不下臉求人。
蘇雲見她又沉默了,沒話找話:「道友是蓬萊島蕭道友吧?」
「你知道我?」蕭銜蟬有些驚訝,倏爾她就想明白了,撩了下頭髮,「也是,誰見過我都會印象深刻的。」
蘇雲想說的話一下子就噎在喉嚨里了
「咱們開門見山吧。」蕭銜蟬直接打斷他,「你想和我同看我找到的線索,可以,不過得付出一些東西。」
蘇雲鬆了口氣:「蕭道友儘管說,在下無有不應。」
蕭銜蟬摸著下巴仔細思考了好一會,在蘇雲等待的目光中抬頭:「我暫時想不到要什麼,你先欠著吧,咱們擊掌為誓。」
她在掌心畫了一道誓約符紋,舉手看向蘇雲。
蘇雲有些猶豫,他看了看蕭銜蟬藏在芥子袋裡的那本冊子,估摸在不驚動其他人的前提下搶走的機率不大。
一叢叢油菜花在風中起伏不定,盪起一波波金色的浪,蘇雲閉了閉眼,這才肅著一張臉,將手落在誓約符紋上。
兩掌相貼,天道見證誓言成立,他目光微涼,只看著蕭銜蟬不說話。
蕭銜蟬笑得坦然:「行,既然已經立了誓言,咱們便一起看吧。」
她沒有贅言,直接取出了那本薄薄的小冊子,冊子很破,沒有封皮,鑽了個眼,用麻繩串起來,書頁泛黃,單薄脆弱,好像稍微一用力就會撕碎。
蕭銜蟬與蘇雲看到冊子的第一頁上就寫了一句話——
「吶吶,人世間真的很骯髒啊,可是、可是……即便是像我這樣的人,
也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呢。」
蕭銜蟬虎軀一震,這種語氣……
蘇雲一震虎軀,讚嘆道:「不愧是明元君。」
蕭銜蟬斜眼看他,什麼鬼,就一句話而已,他在讚嘆什麼東西啊?
她連忙翻過一頁——
「冬天來了,雪花很美,但為何美麗的事物總是脆弱又哀傷?抱歉啊,我食言了,果然、果然我就是這樣卑鄙的人,說什麼守護,真是太可笑了!」
下面墜有日期和地址:泰平三十九年冬,鵝城,雞鳴巷。
「泰平三十九年……」蘇雲喃喃,「明元君是關龠雲氏九百零一代子弟中最出類拔萃的,他怎會以凡人王朝的年號為紀年?泰平三十九年,換成仙歷的話……之後第五年就是明元君被選入崑崙宗天劍峰三弟子的那年。」
兩儀境裡的鵝城不大,似是城池被縮小後安放在秘境裡,走過油菜花田,蕭銜蟬看見一座爬滿青苔的石頭佇立在茅屋前,上刻雞鳴巷三字。
兩丈寬的巷子被違章搭蓋的茅屋擠成蛇形,站在巷口往裡看,視線被腐木支起的屋檐和晾曬的床單衣物擋住,漏下的天光在土路上切成碎金,是這條巷子唯一的明亮。
東家晾曬的破褥子還滴著水,西戶窗根下堆著霉變的藥渣,濕氣裹著尿騷味在磚縫裡生了根。
蘇雲駐足在巷口,有些驕矜地捂住鼻子。
蕭銜蟬沒理這個半路搭夥的隊友,推開第一家搖搖欲墜的木門,霉味混著陳年的煙火氣撲面而來,這是間荒廢多年的屋舍,爐灶早已冷卻,灶台擺著幾隻豁口的碗,但牆上還掛著幾把生鏽的農具。
蘇雲見蕭銜蟬已經開始檢查屋舍,唯恐她率先發現了什麼,於是施法在這條狹窄潮濕的土路上鋪了一層錦緞,這才慢踏貴足,緩步走進來。
看見蕭銜蟬翻柴火堆時驚得老鼠滿地爬,蘇雲在門外猶豫地喊:「道友且慢......」
「閉嘴,要麼滾進來,要麼滾遠點。」
看見蘇雲那副嫌棄這嫌棄那的表情蕭銜蟬就不爽,她頭也不回,指尖撫過積滿灰塵的鐵板火爐——上面有幾道淺淺的凹痕,像是有人在此經年累月打鐵留下的。
角落裡堆著發黑的帳本。她隨手翻開,泛黃的紙頁上記著:
「初五,李四鋤頭兩把,欠十五文」
「初九,王大娘鐮刀一把,欠二十文」
「十一,劉掌柜說鐵料漲價,本月倒欠鋪子三十文」
每筆帳目後面都畫了個小小的叉,力道大得幾乎戳破紙張。
「這字跡……」蘇雲探頭看,蕭銜蟬接話,「不是明元君的字。」
她推開裡間的破木板,露出個低矮的房間,地上鋪著發霉的稻草,牆角堆著幾個破瓦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牆上密密麻麻的「正」字,角落有淺淺的白色字痕,應當是滑石寫上去的——
「娘親咳嗽好些了,太好了,燃燒吧,仙帝祛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