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蠱蟲是寶珠谷早已飛升的靈樞道君留下的,可鑽入人體,操控人心,不知怎的流傳到鳩家手裡。
此時不宜硬剛。
蕭銜蟬閉目凝神,體內輪迴珠爆發出刺目金光,她雙面微闔,左手劍指豎在眉心。
「巽入無間,離照幽玄。神遊彼憶,如吾親觀。」
所有人眼前一花,再睜眼時,已置身於花沸雪的執念中。
五百年前的鮮少寶珠谷,與如今一般無二。
翠峰環抱間,雲霧繚繞,一座青玉牌坊矗立谷口,上書「濟世無爭」四字。谷中靈田層疊,栽種奇花異草,藥廬之中藥香裊裊,與山間流嵐和谷中草藥靈氣交融。
此處不問仙途爭殺,只修草木枯榮,生死回春。
蕭銜蟬發現自己站在寶珠谷的一處藥廬外,空氣中瀰漫著苦澀的藥味,四周的景物泛著陳舊的光暈,仿佛隔著一層水霧。
透過半開的窗欞,她看見一個瘦弱的女孩被鐵鏈鎖在丹爐旁,她的腦袋無力地低垂,露出潰爛流膿的臉頰,脖子上戴了一條鐵環,上面鏨刻「庚五」二字。
此人……好似有些眼熟啊。
「記,戊辰年六月初九,試』千蛛蝕骨丹『,其藥雖可治骨寒之症,藥毒致使皮膚潰爛,或可減少蛛絲用量。」
一個冷漠的聲音響起。
蕭銜蟬看見年輕的吳萸真人手持玉瓶走近,他身後跟著個滿臉諂媚的青衣修士,奉承道:「大師兄醫者仁心,為了救治患者,不辭勞苦地製藥、試藥。」
「行了鳩成,你若把拍馬屁的功力分三成在修煉上,也不至於至今還只是個築基,藥奴的修為都比你高。」
青衣修士恭敬柔順地低下頭,眼底浮現出幾絲不甘與屈辱。
吳萸真人將新練出的丹藥塞進女孩嘴裡,剎那間,女孩全身血管暴起,皮膚下仿佛有無數蜘蛛在爬行,她蜷縮著咬破嘴唇,一聲慘叫都無法發出。
吳萸繼續觀察服下新藥後的症狀變化,唏噓道:「生病的是雲家主母,年紀大了,卻得了骨寒之症,真是可憐……庚五,你試的藥是要呈給雲家的,能救雲家夫人免於病痛,你這條賤命死也算值了。」
藥廬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藍衣男孩闖了進來,他身形清瘦,脖子上戴著刻有「庚六」字樣的鐵環,顯然是寶珠谷中最常見、最低賤的藥奴。
而這張臉蕭銜蟬再熟悉不過,即便年輕了好幾歲,可這張臉分明就是大師兄年輕時的模樣。
「師兄且慢!」少年花沸雪攔在吳萸面前,雙手奉上一張紙,「此方以火蠶為君,輔以三葉凝神草,可解骨寒之毒而不傷肌理!」
吳萸眸光閃動幾下,劈手奪過粗糙的紙張,掃視幾行後瞳孔驟縮,他突然掐住花沸雪的脖子:「賤奴也配研讀醫典?!」
「師兄……」花沸雪被掐得面色發青,卻仍艱難指向角落的庚五,「我曾獻過無數藥方,每一張都有效用,師兄用過,再清楚不過,和之前一樣,我願將藥方獻給師兄,只求師兄放過庚五。」
「你算什麼東西?」吳萸甩開他,靴底踩過飄落的藥方,又惡狠狠碾著花沸雪的手道,「寫出這麼個爛糟方子,還敢向我提要求。」
吳萸嘴上如此是說,心裡卻又酸又苦,這藥奴怎會寫出他都寫不出的方子?嫉恨在他心中翻湧,喉間竟湧上一股腥甜。
「想必是這藥奴從哪偷的。」鳩成順著吳萸心意道,他悄悄用衣擺遮住地面上的那張藥方。
花沸雪被掐得不能呼吸,斷斷續續道:「我參考了書閣里的古書,師兄若不放心,儘管拿我試藥……」
吳萸突然暴怒,他知道,過會他還是不得不撿起那張藥方,一如之前的幾次治病經歷。沒人知道,他治好病人疑難雜症、飽受讚譽的藥方就是庚六寫的。
他依靠一個低賤的藥奴得了師尊青眼與聲譽,這個秘密壓在他心裡,時不時就化作巴掌扇在他臉上,更可恨的是,他不得不承認庚五於醫道上的確有天賦,其天賦遠超過他平生所見的所有人。
嫉妒如毒蛇啃噬心臟。
記憶如漣漪般蕩漾,場景驟然變換。
蕭銜蟬看見鳩成鬼鬼祟祟地從地上撿起那張被踩皺的藥方,眼中閃過貪婪的光
三日後,雲家張燈結彩宴請賓客——鳩成用偷來的方子治好了雲夫人,得了雲家與靈樞道君的青眼,從此與吳萸平起平坐。
「恭喜鳩師弟。」慶功宴上,吳萸表情古怪,突然高聲
笑道,「只是不知,這火蠶配伍三葉凝神草的妙想,師弟究竟是從哪裡得來的?」
他青袖一甩,被鐵鏈鎖著的庚六出現在明堂之上。
「不會是從我這藥奴處偷來的吧?」
滿座譁然。
靈樞道君眉毛一挑,施法拿來鳩成袖中的藥方,又看向一身寒素的庚六:「這藥方,是你的?」
少年花沸雪沉默點頭。
為了證明實力,連續一個月,花沸雪每天都接診一名寶珠谷送過來的患者,三十個患有各種疑難雜症的患者被治好,痊癒回家,他的才華便如同金子,再也掩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