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隊的農機工具並不複雜,維修工作對她來說沒什麼難度。
她所面臨的最大難關, 其實在下鄉實習的路上。
為了能當天去當天回, 不在生產隊過夜, 學生們每次都選擇走水路。
從濱江碼頭登船, 到東源碼頭下船,全程半小時左右, 方便又快捷。
然而, 楊舒雯暈船症狀嚴重, 每次坐船都頭暈噁心, 臉色煞白。
往返紅星公社一次,簡直能要她半條小命。
「舒雯, 你感覺怎麼樣?先把這個塗上吧?」趙娟將一小盒清涼油塞進她手裡。
楊舒雯暈船的情況, 同學們都知曉。
每次上船都幫她搶占甲板的座位, 吹吹江風, 總好過憋在船艙里。
楊舒雯道了聲謝, 在鼻子下面和太陽穴上塗了厚厚一層清涼油, 懨懨地趴在欄杆上不說話。
趙娟對她這種狀況束手無策, 提議道:「要不咱們下次坐長途汽車吧?大不了就在生產隊留宿一晚。」
長途汽車的速度其實也不慢, 但是中途需要轉車,有時一等就是一個多鐘頭, 時間都浪費在等車上了。
楊舒雯搖搖頭。
這一搖不要緊,那股反胃的感覺更強烈了!
同是實習小組成員的李衛國從船艙里鑽出來,快步走到兩人身邊道:「剛才那個驗票的同志說, 他們船上賣一種糖水櫻桃,對暈船有些效果。楊舒雯,你要不要買點櫻桃試一試?」
楊舒雯難受得不想說話,趙娟替她問:「櫻桃能治暈船?別是忽悠人的吧?怎麼賣啊?」
「我看有個大娘買了,大娘說櫻桃酸甜口的,酸味比較重。」李衛國用手比量了一個大小,「這麼大一勺,三毛錢,一勺差不多有十幾顆櫻桃吧。」
「多少?三毛錢才給十幾顆櫻桃?」趙娟好懸沒跳起來,「他們怎麼不去搶錢呢?我前幾天在菜站門口見到賣櫻桃的了,五毛八一斤。一斤最起碼要有五六十顆櫻桃吧?」
李衛國撓撓頭說:「人家用白糖熬了糖水,櫻桃還得經過加工,肯定要比鮮櫻桃貴嘛。而且這是在渡輪上,東西賣得本就比船下貴一些。」
輪船和火車一樣,為了照顧沒有商品糧糧票的農村社員,在船上購買吃食時並不需要糧票肉票,但價格要比外面貴一些。
乘客覺得划算就買,不划算就忍著,反正都是自願的。
趙娟還是認為三毛錢的櫻桃貴得離譜,但她瞧一眼臉色煞白的楊舒雯,問:「舒雯,你想試一試嘛?」
楊舒雯沒說話,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錢包給她。
只要能緩解這股子難受,三毛錢她也認了。
趙娟留她在甲板上吹風,自己則跟著李衛國一起回了船艙。
賣櫻桃的年輕船員就站在入口處,身前擺著一個五升裝的木桶,這會兒正為一個好奇打聽的大娘解釋價格問題。
「大娘,我們這可不是普通的糖水櫻桃,」船員拿過一個玻璃瓶罐頭,「您看到沒?這是濱江第一食品廠生產的糖水櫻桃,平時都要放在百貨商店裡銷售的。這一罐連湯帶水470克,在商店裡要賣一塊三毛八!」
「啥罐頭呦,咋這麼貴呀?」大娘湊近了看那罐頭瓶子。
「嗐,罐頭是舶來品,以前全都用於出口創匯,價格一直都這麼貴啊!櫻桃罐頭跟蘋果、桃子那樣的大路貨可不一樣。這玩意的鮮果也貴呀,一斤蘋果才四毛六,一斤櫻桃將近六毛呢!」
船員指指身前的木桶,「我們這桶里的糖水櫻桃是從第一食品廠進貨的,跟玻璃罐頭的味道一模一樣。你去商店問問,那罐頭能開罐散賣不?售貨員肯定得翻白眼呀!你要想嘗個味兒,就得花一塊三毛八買一大罐。但是,在咱船上就不一樣了!三毛錢一大勺,既能嘗個新鮮,又能緩解暈船的症狀。」
趙娟擠進去問:「你們這糖水櫻桃真能治暈船嗎?」
年輕船員笑道:「個人體質不一樣,因人而異吧。哪怕去醫院開藥吃,也沒有哪種藥是對所有人都管用的啊!」
他是這條航線上口才最好的船員,就因為他口齒伶俐、會推銷,領導才將試賣的這一桶糖水櫻桃,放到了他們這班船上。
趙娟問:「一勺有多少櫻桃啊?你舀一勺,我看看。」
船員不疑有他,打開木桶蓋子,從裡面舀了一勺出來。
趙娟仔細數了數,這一勺里總共撈出來16顆櫻桃。
她跟船員打商量:「同志,你們這糖水櫻桃能少賣點不?我就要5顆櫻桃,給你一毛錢行嗎?」
他們買這個糖水櫻桃,主要是為了緩解暈船。
萬一對楊舒雯的暈船沒效果,那三毛錢不就白花了嗎?
所以,先買一毛錢的試試。
年輕船員露出為難神色,又是跟同事商量,又是找船長報備,再次返回時,一臉無奈道:「行吧,一毛錢,賣你五顆櫻桃。今天第一次試賣,主要是先讓大家嘗嘗。」
出發之前,領導已經跟他交代過了。
這一桶糖水櫻桃是十斤裝的。
只要能保證有十塊錢以上的總收入,就算他完成了任務。
趙娟回去取了飯盒,從船員這裡買了五顆死貴死貴的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