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望潮出去幹活兒,常常一走就三個月到半年不等。他不在家的期間,陸時生的生活會輕鬆很多,他認真地幹著自己的工作,告訴自己要往前走,總會越來越好的。
望潮木工坊和快遞站漸漸有了起色,陸時生本以為生活在慢慢地回歸到正軌,可等陸望潮一回來,生活就會被立刻打回原形。
他明明在變好的,為什麼他父親一直不能承認他現在的好,而要提他骯髒不堪的過去呢?
他真的不能被原諒嗎?
陸時生想不明白。
有時候他會很想記起自己從前到底都做了什麼,他到底是怎樣一個罪大惡極之人?
可他又很害怕自己想起來,他怕自己沒有勇氣面對那些血淋淋的真相,沒有勇氣再往前走。
「要不是你,你媽怎麼會死?」
「你往醫院不管不顧地一趟就是一整年,醒了就說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你以為不記得了,你做的那些事就能一筆勾銷嗎?」
「別以失憶找藉口,你記不得了,我都還記得!」
「你就應該也死了!」
「你活著,只能是贖罪。」
陸時生清清楚楚記得陸望潮跟他說過的這些話。
可既然陸望潮希望他死,當初又何必傾家蕩產去救他?
他剛醒還在醫院裡的那些日子,聽護士說過,他醒過來的機率非常小,可陸望潮偏偏就是守著那小到可憐的機率,堅持到奇蹟發生。
陸望潮沒放棄他,是想等他醒過來後,狠狠地折磨他麼?想讓他接下來的一輩子都在悔過與痛苦中度過麼?
或許是吧。
陸望潮想讓他贖罪,可沒料到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在醒來之後把之前的一切過錯忘得一乾二淨。
他怎麼能不氣?
所以,就像他說的,陸時生活著,便只能是贖罪。
陸時生把水杯放了回去,平靜地說:「我是恨你,但你是我爸,我得給你治病。」
就像他當初在醫院日復一日照顧他一樣。
陸望潮聽過,整個人像是癟了下去,蔫蔫地說:「我不是你爸,你沒義務管我的。」
陸時生覺得他又開始
胡說,他沒心思再跟他拉扯這些,命令式的口吻說了句,「那也得治病。」
說完,他帶著裝好的飯盒和衣物,出了病房。
*
陸時生在老舊的居民區租了一間地下室,作為他在江北市的臨時住所。
房間只有十幾平米,但陸時生東西少,對住處的要求是乾淨、能睡人就夠了。
剛來江北的那幾日,陸時生把父親安頓好,就電話打給了阿水,讓他幫忙聯繫之前說的江北的朋友,阿水很快給他發來了一串電話號碼。
一聽是阿水的朋友,對方也沒拒絕,只說讓他過去跟老闆見見面。陸時生換了件乾淨衣服,按照約定的時間找到了地方,接他的是一個矮個光頭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見到他,眼珠子靈活地轉了兩圈,將他渾身上下打量個遍,陸時生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開口問了句,「你好,您是王哥?」
「對,陸時生是吧,」王顯松笑眯眯地開口,露出兩顆明晃晃的大金牙,「阿文推薦過來的人,果然不錯,一會兒你就放輕鬆,肯定沒問題。」
陸時生想起阿水的真名叫彭文賽,確認了他是介紹人沒錯。
王顯松帶著陸時生進入一座六層的商業樓,門口的大廳的牆上有幾個金字,由恩影視。上電梯的時候,陸時生遲疑地開口,「王哥,能問下具體是什麼工作嗎?」
「別急,先讓劉導看看,之後他會給你安排的。」
「好的。」陸時生跟著王顯松出了電梯,穿過狹長的樓梯,來到樓道最盡頭的房間,陸時生邊走邊打量這四周,愈發覺得不對,這裡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式的辦公場地。
「到了。」王顯鬆開了門,見陸時生站著沒動,催促地喊了聲,「進來啊小陸,別拘束,你一大男人怕什麼?咱們工作的地方雖然小了點,是因為咱工作的隱秘性,放心,到時候錢不會少的。」
「隱秘?」陸時生疑惑地重複了一遍。
「對啊,」王顯松笑了聲,「別誤會,咱們幹的都是正經工作!」
說完,他朝房間裡高喊了一聲,「劉導——人來了——」
陸時生進了門,王顯松把房門緊緊關了上。
這是間非常寬敞的大平層,陸時生走進去,便見到有人在拍攝,三個巨大的燈光映在一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身上,旁邊兩個攝影師拿著相機在拍。
中間的模特擺了幾個造型後,旁邊有個留著長發的男人說道:「好了,去換下一套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