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陰霾一掃而空,狼妖的血徐徐淌過周遭數不清的屍骸,滌盪著他們的枯骨。
他在仙家官回首之前收起軟劍,思索少頃,最終還是借符篆將傷痕隱去了。
搖光入鞘,發出爽利的清響,仙家官一撣衣袍,靜靜打量了少年兩眼,似帶著些許遲疑,「你可有恙?」
少年只擺擺手,實則是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正緩著心緒,卻見那仙家官不知從何處翻出三四個白瓷瓶,一股腦全塞進他掌中。
他大致看了眼,皆是些藥物,有幾味還頗為名貴。
「我並未受傷。」
「算作報償。」仙家官道,「多謝。」
「小事一樁。」少年佯裝不經心地問起:「你接下來準備去哪?」
仙家官遠眺著長穹,計量日程:「我該回觀了。」
少年的眼睫扇動一下。
他的手撫過自己發梢,又摸了摸臉頰,再捻著耳垂,最後垂回身側攢緊成拳,「你...」
可才吐出一個字就緘口,視線掠過名劍搖光、掠過月繡楠竹的校袍,停留在天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轉而問:「卻月觀如何?」
他語畢補充道:「我只是對你們名門正派頗為好奇。」
那仙家官回答的「很好」鑽進耳內,他不由自主地想:都已經是觀尊座下首徒,怎麼可能過得不好。
既然很好...他便將要訴之於口的往昔收斂封箱,逐漸有些心不在焉,但依舊沒話找話:「卻月觀是年滿弱冠後才能入世遊歷嗎?」
「並非如此。」仙家官搖首道,「舞象之年期間皆可,唯我延遲了兩載。」
少年指節勾動一下,抱著稍許期冀地問:「為何?」
仙家官沉默半晌,少年原以為他不會回答,卻聽他緩緩開口:「因一些往事,不過...」
他幾不可聞地喟嘆一聲,「若是緣分已盡,執著於往事對修道而言或許是束縛。」
少年躍上樹梢,身形隱藏在枝繁葉茂間,唯有聲音遙遙地傳下來:「你真的這麼想?」
「自然。」
少年深呼吸著,忽然笑了笑。
他的心跳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聽見空中懸浮的塵埃浩浩蕩蕩,仿佛潮興一般從頭頂涌過...
「可否問你姓名?」
「不必了。」
卻終究落到了靈魂深處,浮塵鋪作滿滿一層灰塵。
那仙家官身姿挺立,雖面龐青澀,卻已有宛如松間雪的雛影,淡淡說道:「有緣自會再見的。」
少年支起條腿,凝望將墜未墜的落日懸在地平線,好似透過光陰窺探到世間真諦,那些動輒千萬年的神話,那些謀求長生的、轉世輪迴的傳說,不過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因緣多麼稀薄,寥寥幾縷,風一吹便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