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傘面發出「噼啪」聲,有銀裹了裹外套打著抖抱怨八月飛雪,這天氣越來越壞了,真是見了鬼。
一路走過,南扶光意識到自己大約沒睡太久,因為一切好像才是戰爭剛剛結束的樣子……人不多了,有銀說大部分人都被凍在屋子裡不肯出來,還有一部分已經連夜離開了大日礦山。
時而與「翠鳥之巢」的人擦肩而過,或者遇見幾個雲天宗弟子在照顧傷員,見南扶光會驚喜地喊她「大師姐」,問她什麼時候醒來的,有去見過仙尊沒。
在某個殘垣斷壁上,南扶光還見到了段南,曾經的礦山監管者背著他那把赤怒鬼頭鐮,大日礦山的監管者仰望著烏壓壓的天空發呆,白色的睫毛與落雪幾乎融為一體……
似察覺到有目光投放至自己身上,他轉過頭來,一如平日那般面癱著臉與南扶光對視片刻,最終以幾乎不可注意的小幅度,微微頷首。
南扶光很有衝動上前問問他,段北是否也有前來大日礦山,以此作為之前均為一場噩夢的證據。
最終,南扶光還是沒有上前搭話,可能確實與段南八字不合。
南扶光在角落某間土坯房裡見到了殺豬匠,男人躺在一張床上,身上還穿著灰朴朴的大日礦山黃色礦袍沒換……
大概是有人給他處理過傷口以及適當擦洗,除卻臉色難看且陷入昏迷外,他看上去比南扶光開始以為的血肉模糊相差甚遠。
南扶光高高懸著的心稍微落下,自床沿邊坐下,掀開被窩看了眼他的傷口,手僵硬了片刻,最終沉默把被子替他蓋上,呆坐半晌,她問:「碼頭開放了嗎?」
彌濕之地到底屬於偏遠蠻荒地,如今大日礦山坍塌,礦區開放,「翠鳥之巢」入駐接手管理,黑山早市自然不可能在條子眼皮子下頂風作案,如鳥獸散去……
大日礦山碼頭更淪落為不毛之地。
她得把殺豬的帶回東岸,想辦法治療。
有銀倒是不意外南扶光的問題,嗤笑一聲,眼神有些古怪道:「你是雲天宗大師姐,一堆人為你而來,你還等什麼碼頭開放?」
雲天宗家大業大,犯不著依靠公共設施,雲上仙尊早就找來船隻靠碼頭停岸,做好了一切後續撤回的準備,只待南扶光醒來,便準備動身返航雲天宗。
「你們呢?」
「也要回家。」
有銀果斷的回來惹來雲天宗大師姐一瞥,前者笑了笑:「你以為在過去申時之後躺在床上,絕大多數礦工能有什麼娛樂消遣,無非便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離開家鄉時的鄉間路,想著回去的時候,村口那棵棗樹是否還在,秋冬季是否還能結成大棗……」
她拍了拍緊緊依靠她站著的小男孩:「我還記得回去的路,也要帶多多回去,他是在大日礦山出生的,爹娘不在以後,他也沒地方可去。」
「你帶他回去?」
「嗯,帶他回去,夏天可以到荷塘摸魚,秋天可以上山狩獵,冬天就一塊兒爬棗樹,我記得那大棗很甜,如果沒記錯的話。」有銀道,「帶他去看看,我在夢裡最嚮往的地方。」
南扶光點點頭,想說什麼,卻也什麼都沒說。
說來道去也只剩叮囑珍重,她與這大日礦山,或者說礦山之人,無非點頭路過,命書上淺墨寥寥數筆。
替殺豬的掖了掖被子。
「喂,癸叄叄壹柒。」
「……」
「你叫什麼名字啊?」
南扶光抬眼掃了眼半開窗棱,寒風夾雜著冰雪吹入。
「南扶光。」
雪未有一刻停歇。
」我叫南扶光。」
也許至此今後,大日礦山便要成為終年積雪之地也說不定,畢竟這世間萬物變幻莫測,誰也說不準昨日一定應當與今日相同。
「有銀,祝你早日回到嚮往的夢想之地。」
南扶光說。
第45章 大師姐攜人硬闖雲天宗
自從經歷過殺豬匠親手寫下的所謂「劇本」, 南扶光對海上航行這件事有些應激。
上船之後她沉默寡言,一邊為殺豬匠的事急得焦頭爛額,一邊自己也是疲憊至極,找了個偏僻船艙妥善安置殺豬匠, 又乖乖灌了一大瓶雲上仙尊塞來的丹藥, 南扶光便倒床昏睡。
這一睡昏天暗地, 直到船隻靠岸,碧波蕩漾中倒映艷陽高照,枯萎的沙陀裂空樹半顯於碧藍蒼穹後……
一切又是最熟悉的模樣,白雪皚皚的大日礦山碼頭恍如昨日。
南扶光醒來後覺得自己經歷大夢一場。
只是不知道這場夢境從什麼時候開始, 又在什麼時候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