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露台迎著夕陽暮色,面前支著一柄畫架,寧遠擎著畫筆,筆尖沾滿的濃郁朱色揮灑,便在畫布上落下一抹殘紅,畫面主體是一隻布滿碎痕的手臂……也只有手臂。
也忒抽象了點兒。
裴跡看的後脊樑發涼,夕陽光色落在他細碎的頭髮上,耀出一片金光——怎麼看都該是鮮亮的潑墨,多彩而色澤盈潤的筆觸,在細膩的勾勒中綻放。
裴跡後知後覺,原來,不讓他搞藝術,不是偏見……純是全家害怕。
——寧遠似乎捕捉到驟然的靈感,蘸了一抹白,在手臂上重新構畫出森森肉骨,被剖切掉部分皮膚的手臂,詭譎的震撼著裴跡的「純潔心靈」。
裴跡聽見自己的聲音略顯猶豫,「寧遠?」
寧遠停住畫筆,慢騰騰的轉過臉來,還沉浸在構思中的神色,少了以往的燦爛笑容,顯得嚴肅而冷淡。
「……」裴跡道,「該吃飯了。」
「哦,稍等,馬上就好了。」寧遠轉過臉去,繼續補充和調整畫面的細節,那筆刷一下一下,在輕輕啄著裴跡的心。
裴跡緩步走過去,站在露台交臨的位置,低頭盯著那幅畫看了好大一會兒,才問出聲兒來,「你在畫什麼?」
寧遠沉浸在藝術體驗中,給了個抽象的答案,「維納斯。」
「維納斯?」裴跡微微皺眉,努力給出自己的理解,「斷臂的維納斯?」
「嗯哼。」
「……」
裴跡又問,「什麼意思?」
「完美的,殘缺的,遺失的。」寧遠低聲咬著齒間,自顧自的說道,「你說,殘缺而熱烈的靈魂,應該怎麼呈現?——用完美?遺失的那個部分是□□,還是別的什麼?」
裴跡:……
聽見了,但不是很懂——比他的財務報表和股線數據還難懂。
他不敢貿然出聲兒,但寧遠也沒指望他回答——在這位抽象藝術家眼裡,裴跡和家裡的那幾位,都歸在「商賈銅臭」的列表里。
於是,寧遠擰過臉來,盯著他略帶詫異和困惑的眸子,「你說,一個完美的愛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裴跡心尖微顫。
漸濃的夕光映著那張清朗的臉,碎金閃爍在發隙,與世隔絕的一般、遠離塵囂的孤獨感,和一抹略帶少年氣的笑,帶著那個哲學意味的問題,驟然擊中了他。
——他好像坐在光里,在眼前,又好像隔著玻璃被鑲嵌和禁錮在永遠無法觸摸到的畫裡,遠遠的。
在靈魂邊緣遊走的危險而詭異的某種情愫滾動在寧遠的眸子裡,偏偏那笑,帶著人間煙火氣——裴跡啞聲,片刻後,他道:「晚飯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寧遠微愣,旋即笑出了聲兒,「什麼呀?我問你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