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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鏡前,少女一身鵝黃色的斜對襟上襦,同色下裙,半頭烏髮堆在腦後,挽了個簡潔利索的隨雲髻,剩下的青絲則編成一股粗長的辮子垂在胸前,更添靈動活潑。
換完衣服梳完頭,就差臉沒洗了,李桃花踩上鞋開門而出,叫了幾聲「小孩哥」,沒找著人,便自己找水洗臉。
她一路摸到衙門廚房才找到一孔水井,也不管井旁的水盆是洗什麼的,打上來水便將臉大洗一通。
人間三月,正值春暖花開之時,李桃花洗完臉,頂著滿臉亮晶晶的水珠,仰面深吸一口氣呼出,睜眼看著藍藍的天,由衷道:「活著真好啊。」
應是飯點未至,膳堂里沒什麼人,李桃花進去溜達一圈,順手揣了塊老婆餅當早飯。
她想找興兒打聽清楚這新來的縣太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他既叫他公子,那必定是他從家中帶出的隨身書童,沒有比其更知根知底的了。
東拐西碰,李桃花找了半天,興兒沒找到,倒是找到了這衙門的大堂所在。
堂口威嚴氣派,兩側各掛有威嚴肅靜牌。她墊腳朝里張望,只看見漆黑一片腦袋林,便道:「怪不得到處沒人,原來都到這兒來了。」
這衙門裡頭沒有一個好東西,忽然湊在一塊,肯定是在商量什麼魚肉百姓的毒計。
李桃花對心底冒出的猜測深信不疑,環顧四周,瞧見了十步外的空地有棵老桃樹。衙門裡頭陰氣重,栽桃樹辟邪是常有的。
她想也沒想,跑過去將老婆餅塞嘴裡叼結實,手腳並用爬上樹去,放遠目光往公堂口裡眺望。
公堂里很熱鬧,似乎衙役三班都聚齊了,里外站滿了公差,整齊劃一朝堂上望去。
高堂之上,海水朝日圖前,年輕的縣太爺身穿墨綠官袍,頭戴烏紗帽,面如冠玉,雙眸清亮。
他坐於公案之後,抱拳秉手,面對衙役三班,用清潤的嗓音道:「諸位,本縣初入仕途,尚不知如何為官,但知既為官者,便上不該禍國,下不該秧民,諸位身為本縣官吏,身居要差,乃本縣臂膀,便更該以身作則,不能徇私枉法,欺壓百姓。今日本縣有言在先,日後諸位之中若有人生出違法亂紀之事,本縣一經發現,絕不輕饒。」
話音落下,擲地有力,滿堂鴉雀無聲。
許文壺停頓片瞬,繼續道:「也請諸君即日監督本縣,倘若本縣在任期間行事不端,還望諸君一定明言,不可包庇。」
話是堅定的,人是認真的,但配上那張文氣青澀的臉,便顯得十分兒戲,毫無說服力。
滿堂差吏先是面面相覷,接著似是在短瞬間達到什麼共識,齊齊俯身行禮,「大人英明——」
彩雲散去,上午的日頭灼熱明亮,直射堂中牌匾,正中明鏡高懸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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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散,許文壺應付完諸多恭維,恰好獨自走到樹下。
有風吹來,他只覺得肩頭一沉,順聲望去,發現地上躺著一塊被啃一半的老婆餅。
許文壺怔愣了一下,彎腰撿起餅,端詳著道:「此地果真人傑地靈,光天化日,樹上竟能結出老婆餅,奇妙。」
「樹上不光結老婆餅,樹上還能結老婆呢。」
李桃花從樹上跳下去,鬢邊的水珠早已干透,烏髮雪肌,眉目嬌艷明麗。
她奪過許文壺手裡的半塊餅,咬了一口道:「醒醒吧呆子,天下哪有那麼多的好事。」
第3章 新官上任
「是你,你……還沒走嗎?」
乍對上少女朝氣蓬勃的臉龐,許文壺犯結巴的毛病便又回來了,一張口便又回到了昨夜那個不知所措的書呆子。身上墨綠官袍也襯得臉色更加白皙清俊,秀氣文弱,一身書香。
李桃花嚼著甜津津的餅子,往前一步逼近許文壺,直視這年輕縣令漆黑乾淨的瞳仁,「走?我往哪兒走?我是王員外精挑細選送給你許大人的上任大禮,可不是我自己能說走就走的。」
許文壺後退三步,眼神躲著不去看李桃花的臉,輕聲細氣道:「可在下實在不能承受這份盛情,還望姑娘儘早離開縣衙,你放心,王員外那邊自有在下去說,在下一定會為姑娘主持公道。」
李桃花想起王大海那張臉便反胃,心情也因此差到極致,嘴裡的老婆餅都跟著變沒味了,不耐煩道:「什麼在下在上的,我既進了衙門便是你許大人的人了,你可不能隨便打發我走,不然……」李桃花聲音一重,一本正經道,「不然他們會遷怒我的,我回去了就會被打死,死了也沒人給我收屍,屍體只能扔到亂葬崗,被野狗撕咬啃食,成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李桃花說得認真,許文壺的眉頭卻皺了起來,表情在這張斯文清俊的臉上,有種莫名的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