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壺點頭,放下虎子,把架上案牘遞到李桃花眼前,「李姑娘你看,這上面分明寫著死者傷處為後腦與脊椎相接之處,此為致命死穴,重擊斃命不足為奇。但依照王檢的供詞,苟飛是進門發現姦情,當即便要對宋氏動手。照如此說,他與宋氏應為正面相對,那麼傷處也該在前額附近才是,為何會在後腦?」
李桃花當不懂那些螞蟻差不多大的字,但她能聽懂許文壺的意思,她在腦子裡簡單設想了一下,發現還真是。
後腦與脊椎相接之處……這怎麼看都是從後面打的,不像是正面衝突所致。
「當然了,這也只是我自己的分析。」許文壺看著案牘所言,不由皺上眉頭,「若是苟飛轉身想要抄起物什毆打宋氏,宋氏趁機用夜壺砸在他的後腦,也是說得通的。」
李桃花看他一臉沉重,打了個哈欠道:「在這邊猜來猜去多沒意思,走吧,跟我去個地方。」
許文壺正想問去哪,李桃花便已經抬腿走人了,他趕緊抱起虎子跟上,「李姑娘等我!」
外面,興兒正在灑掃,看到他倆一前一後出了衙門,揚聲便問:「公子幹什麼去!」
許文壺顧不上回答。
興兒掃帚一扔,「我也要去!」
三個人出門攔了輛驢車,一起到了苟家。
推開兩扇柴門,只見院子裡雜草叢生,製作豆腐的磨盤還在,上面蒙了一層厚灰,看不出石磨原色。
「當年出事以後,這家便只剩下苟飛六十歲的老母,整日靠鄰里接濟度日。」李桃花道,「去年年底,忽來一場大雪,沒有炭火可燒,老母便也跟著去了。」
短短兩句話,一個家便沒了。
許文壺朝著荒蕪空蕩的庭院深行一禮,心情沉重道:「打攪了。」
興兒打量著周遭景象,瑟瑟發抖道:「這院子鬼氣森森的,不像個好地方,公子咱們還是快回去吧……哎公子你別走那麼快!你都快成李桃花的跟屁蟲了!」
三人陸續到了當年命案發生的臥房中,外頭分明夕陽仍在,明亮絢爛,房中卻昏沉陰暗,霉味沖天,一絲光亮也透之不進,只有微微幽光可供視物。
李桃花顧不得髒,跳上床當起了宋蓮心,另外發號施令:「你們倆,興兒當苟飛,許大人當王檢。」
許文壺一口答應,興兒哆嗦著兩條腿,只好照做。
二人一前一後步入房中,興兒怒不可遏道:「好你個□□!我每日起早貪黑養家餬口,你竟敢背著我偷人,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我娘嗎?對得起當初一起白頭到老的誓言嗎?你對得起——」
「打住!」
李桃花不耐煩道:「差不多行了啊,你是在捉姦不是唱戲,再過一會兒天黑下來,鬼可就出來手把手教你了。」
興兒嚇得寒毛直豎,轉臉朝許文壺告狀:「公子你看她!」
許文壺溫聲細氣道:「聽話便是了,李姑娘讓你如何,你便如何。」
李桃花沖興兒抬了下眉,洋洋得意的小表情,清清嗓子:「重來。」
二人退出門外,重新進來。
「你個□□,看我不殺了你!」
興兒大步衝過去,李桃花跳下床,舉起虎子便砸向他的頭。
電光火石之中,李桃花動作停住了。
她看著興兒的頭,心想:不對,怎麼還是前額。
李桃花看向許文壺,發現他的眼中有同樣的懷疑。
這臥房並不大,除了靠牆容放一張床塌,剩下的落腳之地轉個身都費勁。
苟飛到底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將後腦勺對準的宋氏?
興兒演出一身冷汗,再遭不住了,轉身便逃:「你們倆在這慢慢琢磨吧!我先走了!」
許文壺嘆口氣追上去,「本來人手便不夠,聽話,快快回來。」
兩個人都出去了,李桃花獨自待在這幽暗逼仄的房中,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在心中詢問:蓮心姐,你到底為什麼會殺了苟飛。
是因為他賭?欠下了一屁股的債?
李桃花旋即否認了這個想法。
她自己的爹賭得更厲害,她恨他也恨到咬牙切齒的地步,可若說下手殺人,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更何況她蓮心姐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她最多管苟飛要一紙休書從此一刀兩斷,怎麼可能會殺了他,還是當著外人王檢的面。
正思忖不清,外面便傳來興兒的抽噎聲:「早知道我就不來了,我在衙門裡好好的,我來湊這個熱鬧幹嘛啊我,我真該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