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壺又問了幾句,沉吟須臾,當機立斷道:「派出衙門全部入手,一起分開尋找。」
李桃花本來還存著氣,想著絕不和那臭小子善罷甘休,但見此狀況,再大的火氣也不由得消了,在許文壺帶人外出時拔腿便跟了上去,「我跟你們一起找。」
一個時辰後,天色熹微,公雞報曉。
天盡頭大小街巷被搜了個底朝天,就是不見人,連素日裡常跟黑牛一起玩的幾個小孩都從睡夢中被拎起來盤問,都說昨夜沒和黑牛一起,天黑便各自回家吃飯了。
許文壺耐心詢問:「你們最後是在何處與他分開的。」
小孩揉著惺忪的睡眼,想了想道:「福海寺後面,我們把偷來的供果分吃完就各自回家了,黑牛胃口大吃的多,是最後走的。」
孩子娘倏然火大,「什麼?偷吃供果?你昨日回來不吃飯說在外頭吃飽了,就是去偷吃供果了?你小子作死啊!佛母怪罪下來看你小子怎麼辦!」
「娘!別打了娘!疼!」
二人並肩出了門,李桃花問:「怎麼辦?」
許文壺雙目清明,不假思索道:「去福海寺。」
李桃花點頭,「好,我也一塊去。」
許文壺眼波稍動,想讓她回去歇著,還沒來得及張口,李桃花就已經大步邁開走人了。
許文壺只好無奈跟上,「李姑娘你慢些走。」
不多時,衙差便被召集前往城外,分散在福海寺附近尋找。
一個上午過去,就差掘地三尺,但仍然沒有消息。
李桃花開始還和許文壺一起,後來嫌姓許的動作太慢,乾脆扔下他獨自往密林深處尋找。
越往裡,陽光越稀疏,陰涼之氣越重。
李桃花不自覺間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繼續四處觀望。
這時,一股腥臭之氣縈繞在她的鼻尖。
李桃花對這氣味很熟悉,她殺豬放血時聞到的就是這個味。意識到這點,她心中一咯噔,一股不詳的預感漫上心頭。
她顧不上叫人,循著血腥味便快步走去,衣服被樹枝勾壞都毫無察覺。
正當她心跳如雷,忍不住要往壞處想時,遠處大樹底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趙黑牛面朝里跪在樹前,一動不動,腳邊漆黑的一片。
李桃花鬆了口氣,罵罵咧咧地走了過去,「你小子怎麼在這,你爹娘都快把你找瘋了,趕快回家去。」
走得越近,越不對勁。
李桃花撥開遮眼的樹葉,看清的那一刻,她的足下生根,呼吸凝滯,兩隻眼睛死死瞪著,再也眨不了一下。
張嘴,便是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
在她的前面,趙黑牛面朝大樹跪著,面色慘白,雙目緊閉,眉骨以上空空如也,整塊頭蓋骨不翼而飛,只有斑斑血點混合濃白的腦漿粘在骨頭的斷截處。
地上的漆黑一片,是連帶頭髮被整齊剝下的大塊頭皮。
第16章 病
其他人趕到時,李桃花已經癱軟在地上,渾身發抖,滿頭冷汗,臉色白得跟紙一樣,手指哆嗦著指向樹底下,嘴裡說不出來一個字。
他們往前一走,看到黑牛的死狀,反應頓時比她還要強烈,吐的吐,暈的暈,但凡腿腳稍能動彈的,皆大叫著往外逃竄。
「佛母!這是佛母降罪了!佛母降罪來了!」
許文壺將李桃花扶了起來,讓她轉過身不再去看,獨自走上前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鬼神若能通天,何需凡人供奉。來人,去傳仵作驗屍。」
他面不改色,目光從李黑牛的屍首上,落在他面前的樹皮上。
那上面有一串用血畫出的猩紅字符,筆畫粗獷潦草,張牙舞爪的可怖感撲面而來。
黑牛娘早已昏厥過去,趙大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兒!我的兒啊!」
哭聲里,仵作十萬火急趕來,驗完屍,邊吐邊道:「嘔……回大人,死者頭皮邊緣呈鋸齒傷痕,應是用鋸子鋸開頭皮,頭骨破碎……嘔……邊緣不整齊,乃為鈍器擊打所致,裡面的腦漿……嘔……消失不見,應是被兇手取走……」
後面的話沒說完整,仵作彎腰大吐。
許文壺看著地上,除卻漆黑的頭皮以外,果然還瞧到一塊帶血石頭,上面粘著零星碎骨,顯然兇器無誤,移開石頭,底下壓著大塊雪白的頭蓋骨。
他忍住不適,命人保存好現場,讓衙差將黑牛的屍體帶回衙門仔細查驗,另派人前往福海寺向僧人打聽昨夜可曾聽到可疑動靜。
他冷靜交代完這一切,令身邊衙差嘆為觀止,忍不住詢問:「大人,您都不害怕嗎?」
許文壺鎮定道:「讀書人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內不愧心。既問心無愧,又何怕之有。」
衙差一臉欽佩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