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騎了我爹的馬,差點被摔死,是詠叔及時把我救下。我爹很感激,便將隨身佩戴的臥佛送給了他,他很高興,抱著我說,佛陀會保佑他長命百歲……」
洛笑恩說到這裡,哽咽了一下,繼續道:「在那不久之後,我爹便帶著詠叔前往柱州採買玉石,我家是做玉雕生意的,生意做的不算大,但在金陵也算是小富之家,日子過得並不拮据。」
「我印象里,那個時候娘長得很胖,頭髮也烏黑髮亮,逢人便笑。姐姐穿的衣裳都很漂亮,料子又軟又滑,手指頭輕輕一碰便能勾出絲來,因為我愛抓她裙擺,她沒少朝娘告狀,說我毀壞她的衣裳。」
「家裡的側門是從早到晚敞開的,常來教姐姐彈琴下棋的師傅,也常來許多客人。那時娘每日都要見好多人,她常抱怨,說我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踏壞了。我那時尚且不懂何為媒婆,只記得爹臨走的前一晚對娘說,他這次帶足了銀錢,準備多買些玉料,留著成色好的,給姐姐當嫁妝……」
「可是爹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開始的前半年,我娘派了許多人前去柱州打聽消息,都沒有我爹的下落。她擔心的一病不起,人也消瘦了下去,頭髮也變得花白起來,不似過往那般烏黑。這時候,家裡還是常來人,但來的不是媒婆,而是我幾個臉生的叔伯。」
「我不知他們對娘說了什麼,只記得娘後來發了很大的火,是讓下人拿棍子把他們打出去的,人走以後,我娘抱著我與姐姐便大哭起來,一直哭到半夜。」
「再後來,沒過幾天,家裡便起了場大火,好多東西都被燒沒了,房子也沒有了。娘帶著我和姐姐去投奔外祖,卻被幾個舅舅趕了出來,他們還對娘說了很難聽的話,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有掃把星三個字。」
「娘當了隨身穿戴的衣裳首飾,租了一間小屋子,靠給人洗衣服換錢,養活我和姐姐。」
「她瘦的好厲害,手腕都還沒有我的手腕粗,頭髮也一把一把掉,夜裡做夢總是哭醒,一直在喊爹的名字。」
「這時又出來許多討債的人,他們罵娘,打我,還要搶走姐姐,娘撲到他們其中一人的身上,咬下來了一塊肉,被那人打了一巴掌,昏迷了過去,我哭得很兇,衝上去要和他們拼命。」
「許是怕鬧出人命,那群人很快走了,沒帶姐姐,姐姐抱著娘,一直哭,一直哭。」
「後來娘醒了,房東大娘也來了,她給我和姐姐帶了過冬的衣服,買了好多吃的,關上門,對娘說了許多話。說的什麼我沒聽到,但過完那天,娘就帶我和姐姐搬出來了。」
「金陵的冬天又冷又濕,風吹在身上,骨頭縫裡都是疼的。我們走到街上,靠要飯度日。」
「要飯其實沒那麼難,許多行人見我年紀小,出手都很闊綽,一個銅子能買兩個燒餅,兩個燒餅,夠我們娘仨吃兩天了。那時我還夢想著,能靠要飯攢夠錢,讓娘和姐姐重新住上大房子,頓頓有雞有魚。」
「直到有一日,娘身上好熱好熱,大冬天的,頭上卻一直在冒汗,嘴唇也白的厲害,無論我怎麼叫她,她都醒不過來。」
「姐姐讓我看好娘,她去請大夫,我不讓她去,因為我知道她沒有錢,請不來大夫。可她還是去了。」
「等她回來,她不僅帶回了大夫,還帶來好多錢,把之前的帳都還清了,還連夜給我和娘買了個小院子。安頓好我們,天還沒亮,娘還沒醒。姐姐告訴我她要走了,娘若醒來問起她,她讓我對娘說,從今以後,就當她是死了。」
「我抓緊了她不讓她走,她的力氣突然變得好大,一把便推開了我,跑出了家門。」
「我哭著追出去,找了她很久都沒有找到她,後來天亮了,街上人來人往,就更找不到了,我不知她到底去了哪裡,回去問娘,娘哭個不停,我就不敢問了。」
「直到過去半年,有個漁夫從秦淮河打撈上來一具屍首,娘過去認了,一眼便認出是姐姐。」
「漁夫不把姐姐交給我們,讓我們拿錢去贖,娘便把房子抵押出去,湊了銀子把屍體贖了回來,又用剩下的錢給姐姐買了棺材,找了塊地將她下葬。」
「當夜,娘也走了。」
洛笑恩忽然頓住聲音,神情空洞而麻木,仿佛所訴之事皆是前世記憶。
李桃花開口想說話,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她抹了把淚,哽咽無比,猶豫而不忍地道:「後來呢?你是怎麼落入壞人手裡的?又如何變成的今天這副模樣?」
第50章 橫財
洛笑恩的目光再度飄遠, 囈語一般地道:「我娘臨走時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緊很緊,要我一定把爹找回來。」
「我答應了。」
「那年我好像有十二歲, 也算半個小子了。出了揚州,不知道柱州在哪,只知在西北方向, 便一昧往西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