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飽水, 洛笑恩抬起臉, 氣喘吁吁。
他低頭,想俯下身體再爬回榻上。可眼睛無意中往盆中剔透的水面掃了一眼,望到一張長滿黑毛的猙獰面孔, 他雙瞳大肆震了一下, 口中旋即發出驚恐的大叫。
*
苦澀四溢, 藥氣蔓延,郎中將放涼的藥汁擺在床頭几案, 再依次將刮刀紗布放好, 又從藥箱拿出止血粉, 麻沸散,分別羅列。
李桃花看著鋒利閃爍寒光的刮刀,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看向榻上的洛笑恩,「你當真想好了?」
「想好了。」洛笑恩聲音嘶啞,透著苦澀,「我不要做狗,我要當回人,用人的樣子找到我爹的下落,帶他歸鄉。」
這麼多年裡他知道自己的樣子必然可怖,但從來不曾有機會照過鏡子,清晨在面盆中那一瞥,已讓他魂飛魄散,再無法容忍這身不屬於人的皮毛在自己的身上貼合半刻。
「可這實在危險,興許還可能有性命之憂。」許文壺擔心道。
洛笑恩搖頭,嗓音不自覺哽咽,「我不害怕,我只怕我爹看到我這副模樣,不願意認我,跟我回家。」
郎中將麻沸散調好,餵洛笑恩服下,轉而對李桃花和許文壺道:「等會的場面不宜有多人在旁,還請二位出去。」
李桃花和許文壺看著洛笑恩從清醒到沉沉睡下,只好出門,在外等候。
應是麻沸散起了作用,二人在房門外並未聽到慘叫聲,一直到傍晚時分,郎中從房中出來,對他倆囑咐注意事宜,洛笑恩自昏睡中醒來,麻沸散的藥勁過去,才控制不住地發出疼痛至極的慘叫。
李桃花和許文壺推門而入,只見滿地沾血的黑毛,洛笑恩的四肢輪廓終於有了人的形狀,但他全身上下被白紗包裹得密不透風,鮮紅的血跡伴隨他掙扎的動作不斷滲出白紗,很快便將他染成血人一般。
「你們殺了我吧!太疼了!比斷手斷腳還疼!求你們殺了我!」洛笑恩朝兩人不斷哀嚎。
許文壺慌亂道:「子曰,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曉喻新生。洛兄你堅持住,只要撐過去,你日後定是一片坦途,有道是子還曰——」
李桃花一把捂住他的嘴,對洛笑恩道:「郎中剛剛說了,你只要能撐過第一日,往後日子便好過了,撐上個把月長出新皮,便能恢復七分樣貌,即便後半生要靠拐杖度日,也不至於再遭人白眼了。」
洛笑恩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還是哀嚎不停,求她殺他。李桃花感覺如果他此刻能長出雙手來,怕是能自己拿刀抹脖子一了百了。
她將許文壺拖出去,把房門一關,準備讓洛笑恩自己熬過去。
*
三日後。
晨間下了一場小雨,天氣破天荒有些清涼,午後時分,樹下碧影搖曳,清風習習。
洛笑恩含過一口興兒餵來的小米粥,身體因纏繞的紗布動彈不得,只能坐在椅子上當個擺件,咽下米粥便小心道謝。
李春生在他對面,正在提筆作畫,先是描出一個標準的橢圓,舉畫問他:「這樣?」
洛笑恩輕聲說:「不是的,我爹是方臉。」
李春生抽出紙,低頭又畫了個一板一眼的方形,給他看,「這樣?」
「呃……倒也沒有這麼方。」
李春生耐住性子,將方改圓,「這樣?」
「比這還要再方一點。」
「……」
李桃花坐在一旁的涼蔭里,正在啃一塊剛從井水裡撈上來的甜瓜,「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就算把長相畫出來,能有人認出來嗎?」
許文壺注視著畫上逐漸出現的輪廓長相,「就算希望渺茫,也要一試才行。」
李桃花點著頭,心不在焉的樣子,忽然道:「對了,李貴的事情,多謝你好心。」
許文壺愣住,轉臉直直看著她。
李桃花嚼著脆甜的瓜瓤,看著他的呆樣子,眨了下眼,倍感奇怪似的,「你發什麼呆?」
許文壺垂眸,小聲說:「我本以為,李姑娘會怪我多管閒事。」
李桃花又咬了口瓜,瞧著另外三人,目光逐漸悠遠,「你說對了,我是很想怪你。」
「但許大人,我分得清好賴,知道誰是為我好,誰是在害我。你安頓李貴無非是因為我的緣故,我既然知道還去怪你,不就成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
她咽下最後一口甜瓜,兩手吃得黏膩,便起身想去洗手,「咱倆也算同生共死過幾回,關係沒那麼脆弱,你以後同我相處,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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