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許文壺這方便顯得勢單力薄。
高呼聲里,許文壺啟唇,不做任何解釋與反駁,只是吐出淡淡的兩個字——「升堂。」
*
公堂。
王大海被衙差拖到堂中,因雙腳已廢,站不成形,只能伏跪堂下。
許文壺未拍驚堂木,聲音卻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闊朗,「王大海,這是本縣最後給你的機會,因你年事已高,本縣答應可將你從輕處置,本縣問你,洛滿田詠那兩條人命,你認,還是不認。」
王大海蓬頭亂髮,身體裡活似裝了個老破風箱,嗓子裡發出渾濁模糊的喘息聲,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死了一般,全無昔日威風。
王檢在堂外大聲叫嚷:「叔父你別怕!我已經派人將你的冤情上報!很快便會來人救你了,等到那時候,我讓這個狗官給你磕頭賠罪!」
許文壺當即反應過來,王檢這是在恐嚇他,上報冤情是假,搬救兵才是真。
他從簽桶中抽出兩根紅頭簽,擲往堂下道:「二十大板。」
王大海打了個哆嗦,總算有點反應。王檢則是破口大罵:「狗官你瘋了嗎!我叔父那麼大年紀,你打他二十大板,他會死的!」
李桃花站在三班衙役後面,不由冷笑道:「不跟你們動點真格的,你們會知道害怕?」
「又是你個死丫頭!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命令發下,沒有衙差敢於上前,李桃花便親自動手,將王大海一把拎起摁在了條凳上,這時才有衙差敢於靠近,提起刑板往王大海身上招呼。
第一記板子落下,王大海發出一聲慘叫,之後叫聲越來越輕,只有冷汗越出越多,匯聚流淌在地面,成了蜿蜒的小溪。
「大人,人好像昏過去了,可要繼續用刑?」衙差回稟道。
許文壺點頭默認。
王檢喝聲滔天:「狗官!我殺了你!」
衙差端來一盆涼水朝王大海潑去,王大海瞬間甦醒,大口呼氣,全身止不住抽搐。
沒等他發出第一聲呼救,板子便又落下,打得血水浸透衣料,身後一片血肉模糊。
李桃花看著王大海充血突出的兩個眼球,感慨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認罪嗎?只要你實話實說,這板子即刻便停。」
王大海將牙關咬出血來,唇齒張合,擠出兩個血跡斑斑的字:「不認。」
好言難勸要死的鬼,李桃花不做聲了,只在心裡默數著板子的數目。
板子落到第十五下,王大海已昏過去三次,被涼水潑醒三次,他從咬牙硬撐,到渾身顫抖,再到哭出聲音,最後連哭聲都發不出來。
「別打了,我,我招……」王大海抖若篩糠,顫聲求饒道。
微弱的聲音幾若無聞,但許文壺還是聽了個真切,給李春生使了個眼色,李春生提筆欲記。
許文壺一拍驚堂木,使得滿堂寂靜,肅聲道:「繼續說。」
王大海滿口是血,意識昏沉,眼中白多黑少,氣若遊絲道:「……當年,我上山採藥,不小心踩中了捕獵用的繩索,人被吊在了樹上,從白天喊到半夜,始終沒有人解救。直到有兩個人經過,聽到我的呼救聲,才找到我,將我救下。」
「我感恩他們的救命之恩,特地將他們請回到家中,又備了酒菜,想好好謝上他們一頓。談話間,我知道了他們是秦淮一帶的商人,特地到柱州採買玉石。」
「玉石一塊輕則便值百兩,我知道這二人的錢袋必然豐碩,便趁溫酒時往酒裡面下了藥老鼠用的砒-霜,那二人未有防備,將酒飲下,當夜便毒發身亡。」
王檢急了,厲聲咆哮:「叔父!你都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我本想將二人拉到山上挖坑掩埋,但一無排車可用,二來他二人體型壯碩,憑我自己,難以將他們搬動。我便就地將炕洞鑿開,先將田詠推了下去。」
「可惜炕太過狹小,裝不下第二個人,我只能將另一具屍首暫且藏在房中,調配藥汁壓住臭味,待有機會再將其解決。」
「那還是我第一次殺人,開始時很是心慌不安。過了幾天,沒人發現,我也就不怎麼害怕了。而且再面對洛滿的屍體,我竟很有成就感,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意,就好像……打了一場翻身的勝仗,屍體便是我的戰利品。」
許文壺皺眉,語氣里隱有不適,「所以你一直到後來都沒有將洛滿的屍體處理,反而特地打造一張玉床,把屍體封在裡面,就是為了欣賞自己的戰利品?」
王大海忽然咯咯發笑,嘶啞的笑聲回想在公堂之中,明明是大白天,卻讓人汗毛高豎。
許文壺遍體生寒,雙手冰涼,聲音無比沉重,「王大海殘害兩條人命,致使洛家家破人亡,間接害死二人,罪不可恕。據大梁律法,抄其全部家產賠給遇害洛滿之子與田詠後代。其本人判處斬刑,知情同夥一律同罪。」
王大海笑聲依舊,笑了許久以後,逐漸沒了聲音,趴在條凳上,身體一動不動。
「將他拖下去,等待秋後處斬。」許文壺最後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