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驍面朝燭影,後背隱於暗中,神情並不震驚,甚至有些過於平靜,仿佛早就知道這些。
漫長的沉默過後,宋驍出聲道:「所以呢。」
許文壺一愣,忽然不知如何應答。
所以呢?
他從未思考過這三個字。
能將這些罪孽梳理清楚,再一步步走到京城,將這些事情告發在真正有權治理的人面前,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了。
後面的,他未曾想過,也沒敢想過。
第112章 歸位
燭台上豆大的火焰跳躍於許文壺的眼瞳中, 仿佛短瞬中掀起驚濤駭浪。他神情卻如若定格,內心的一切一切,全部壓抑於一副平靜的皮囊之下。
從天盡頭到京城, 他走了太久,路上的風景見過那麼多,眼下認真回想, 腦海中竟只有一張張活死人的面孔。
呆板的, 絕望的,猙獰的, 恐怖的……
所以呢?
他也不知道這三個字該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之後的事情又該怎麼做。但他知道一件——真相必須水落石出, 幕後真兇必須要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明暗交織中,宋驍看著許文壺的表情,嘴角帶著淡淡的, 洞悉一切的笑意。
人太過年輕便是這樣, 心中所想不必開口,全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連撒謊的餘地都沒有。
令人窒息的安靜里, 宋驍開口道:「你所查的, 正是我想查的。你心中所想, 便是我心中所想。」
許文壺眼底的火焰一跳,他抬起眼眸, 震驚地看向宋驍。
「丞相知我心中在想什麼?」許文壺的聲音有輕微的驚慌, 卻並未出自不安, 而是激動。
宋驍看著他,點頭,道:「我不光知道你在想什麼, 還會助你一臂之力。」說話間,他眼眸中的神采低了低,與陰影融為一體,聲音沉重,「因為我知道,幫你就是在幫我自己,就是在幫所有大梁百姓。」
許文壺伏地叩首,雙肩微顫,語氣哽咽:「草民替所有無辜百姓,謝過丞相。」
宋驍嘆息一聲,起身親自將許文壺扶起,看著這個尚且十字開頭的年輕人,他似乎感慨良多,最後也不過一句:「從今以後,見我不必自稱卑稱,尋常人稱即可。」
「是,草民……不對,我,我替所有的百姓,多謝丞相。」
一滴汗水從許文壺的額頭滑落,滴入眼眶,蟄得眼疼。
其實從他面對宋驍跪下起,他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因為活死人案撲朔迷離,明面上便已牽扯官員眾多,誰又知道暗中能有多少。這個高高在上的丞相,背地裡是否乾淨,是否和案子毫無關係,他又怎會知曉?無非是賭一把罷了。
好在,賭對了。
許文壺克制住內心未平的激動,開口準備問宋驍後面的安排。這時,只聽「砰」一聲悶響,門口一名護衛徑直摔倒在地,活似被人正面踹翻。
門外,李桃花的聲音高高響起:「人呢!把許文壺給我交出來!」
許文壺的思緒立刻便全集中到門外去了,連自己下一刻要說的話都忘乾淨,徑直便要去找李桃花。
護衛跑來欲向宋驍稟明情況,宋驍未等人開口,便擺手道:「讓人進來,不必阻攔。」
因此許文壺還沒出門,便與迎面跑來的李桃花撞個滿懷。
李桃花手持殺豬刀,衣袂翩躚,一身殺氣騰騰。她舉刀想將擋在身前的攔路石一劈兩半,結果抬起眼,看到的卻是許文壺那張斯文的臉。
她眨了下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連忙便去摸他的胳膊腿,緊張道:「你沒事吧?他們沒把你怎麼樣吧。」
許文壺哭笑不得,「我都活生生站在了你面前,又能有何意外。再說桃花何必如此慌張,你難道已經知道是誰把我叫來這裡?」
李桃花哼了聲,目光警惕地望向四面八方的護衛,「我是不知道,但只要是這樣的陣仗出來,又能有什麼好事等著?你的仇家這樣多,每個都恨不得你死八回才好,我能不慌張?」
說完話便往門裡看去,兇巴巴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狼心狗肺地扣住你不讓你走。」
她繞過許文壺,舉刀便朝里殺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