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顏光百思不得其解,卻也不將此小事放在心上,轉身接著打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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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後,朗月高懸,渾圓一輪皎潔玉盤,與夜空互相映襯。
李桃花為了慶賀許文壺第一日下值,自下午時分便外出採買熟食,備了一桌子的好菜,只等他回來吃飯。
可時間一點點過去,她興奮的心情都等涼透了,上下眼皮都等打架了,許文壺也還沒有回來。
十五前後的蟲鳴格外聒噪,仿佛知道氣數將盡,個個使出吃奶的力氣鳴叫。李桃花心煩意亂,看著滿桌的飯菜,自言自語道:「這麼晚了還不回來,第一天上值而已,難道這麼快就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被拉著吃酒去了?」
她想像了下許文壺在外面逍遙快活的場景,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一拍桌子道:「不回來正好,全都是我一個人的!」
可等舉起筷子,她又發現自己根本就無從下口——許文壺不在,她連吃飯都沒心情了。
將筷子反覆舉起放下幾次,最後李桃花將筷子一拍,起身出去找人。
「許公子,更深露重,您且先回吧,想來大人今夜不會回來了。」
已近子時,門房打著哈欠說話,語氣格外客氣。
許文壺的眉目濕潤,鬢髮沾露,已不知在夜霧裡站了多久,神情也沾了霧氣的冷冽,沒了素日慣有的溫和斯文氣。
他開口,嗓音發沉:「宋大人幾時歸來,我便等到幾時,宋大人一夜不歸,我便等一夜,兩天不歸,我便等上兩天。」
宰相門前三品官,放在素日,門房早將人趕走了,管什麼來頭。但因顧忌著宋驍看重這年輕人,只好耐住性子道:「小的已將公子有要事相問的消息遣人上報大人,大人若來,自會派人通傳。」
言外之意:這麼久都沒消息過來,你就不要再乾等下去了。
清冷的月光下,許文壺雙唇緊抿,身姿清瘦,脊背筆直,如松似竹地站在那裡,什麼都不說,沉默便已表明態度。
門房嘆了口氣,正欲轉身,瞥到他身後來者,不由道:「喲,您也來了?」
許文壺沒聽仔細,轉身便要作揖,只當是宋驍終於來到。可等一眼過去,看到的不是宋驍,而是李桃花那張氣鼓鼓的臉。
二人短暫地對視之間,李桃花便已大步走到他面前,二話不說,一巴掌便抽在了他的腦袋瓜上。
許文壺被打得一懵,不知所措的同時也忘了去躲,委屈地看著李桃花,小聲詢問:「桃花,你為何打我。」
話音剛落,李桃花的第二巴掌便已抽了上去。
「我不光要打你,我還要殺了你呢!」李桃花指著天色,咬牙切齒,「你要不要抬頭看看,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這麼晚不回來,我擔心你擔心得不行,先是到翰林院找你,結果他們說你上午時分便不在了。我生怕你被什麼壞人給拐跑,便沿街到處打聽你的下落,轉了整整一大圈,誰知道,你居然跑到這裡來了!」
李桃花越想越氣,乾脆兩手並用,把許文壺摁地上揍。
許文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輕聲細氣地一遍遍解釋:「桃花我錯了,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這麼晚不回去的,你……你歇歇,別把手打疼了。」
李桃花見他拎錯重點,頓時更加生氣,扯著他耳朵對他咆哮:「不是這麼晚不回去!而是這麼晚不回去還不告訴我一聲!」
「懂了嗎?不是不回去,是不回去的同時,你還不、告、訴、我!」
「嘶——懂了!我當真懂了!」
李桃花鬆手,撒開了許文壺的耳朵。她光擺出副兇狠樣子,實際顧念著許文壺身上的傷,每次的拳頭都如棉花一般輕重,根本沒用力氣。故而揍了半天許文壺,不僅沒出氣,反倒覺得累極了。
李桃花只覺得無奈,最後用拳頭錘了許文壺的胸口一下,罵罵咧咧道:「懂了就不要再犯,再有下次記得提前跟我說一聲,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是在外面逗留沒回,還是根本就是被人弄死在外面了。」
說到「死」字,她的內心止不住哆嗦了下,認真認真看了許文壺一眼,確定人還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睜著那雙永遠溫和清明的眼睛看著自己,內心鋪天蓋地的火氣突然間便煙消雲散了。
算了,跟個呆子計較個什麼,反正人還活著就行。
李桃花在頃刻間哄好了自己,不想再讓外人看笑話,便將許文壺從地上拉了起來,沒再理他,轉身便走。
許文壺只當她還在氣頭上,匆忙追上便道:「桃花,你還生不生我氣?」
李桃花飛他一記眼刀,理直氣壯道:「怎麼了,難道我不能生氣嗎?你倒是有地方待著,可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嗎?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話到急處,她的語氣有微微的哽咽。
許文壺聽出她的哭腔,本就慌亂的心更加慌張了,趕忙給她躬身作揖,「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對,我給你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