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沒有遺憾?」連珠真人脫口而出。
蕭緣說:「你比較犟,若認為我有,那便有吧。」
他的時間所剩無幾,環顧左右,卻除了自家的師妹和師弟以外,全無可堪託付之人了。師妹脾氣最爆,性子最沖,最不聽他話,而師弟是個傻子,還很聽師妹的。
蕭緣無聲嘆息,終是對連珠真人斟酌道:「連珠啊,師兄有件事。你能答應我嗎?」
連珠真人氣道:「如果是讓我保護這妖女,絕無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
蕭緣尷尬地摸摸鼻子,說:「你怎麼曉得的?……哎呀。真的一點可能都沒有嗎?只是一點?」
「你現在這樣完全拜她所賜,怎麼還不知悔改?!」
「我自願的啊。」蕭緣一攤手,道,「世事奈何嘛,世事奈何。呵呵呵呵……」
人之將死,這個溫吞的青年卻全無怨懟,說著說著,仿佛回到了生前一般,對不服管教的晚輩感到棘手,略含抱歉地望向衣寐。
他對無聲垂淚的女修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躊躇半晌,最終道:「阿眠。」
衣寐問:「……什麼?」
蕭緣笑著說:「再會了。」
第59章 五十九、重圍
白翎見不得生離死別的場面,乍然轉頭,視線迴避。
他發現裴響的手還在滲血,小聲問:「痛嗎?」
裴響搖了搖頭。
他目光緩緩下移,確認了白翎的眼神清明,又盯住他的唇。白翎用手背擦了擦嘴,抹下一片殷紅,是他剛被逼出的淤血。
「我沒事。」白翎隨口道,又向他確認,「真不痛?手呢,給我瞧瞧。」
裴響把手背到身後,看著別處說:「不。」
白翎現在沒心情哄人,直接把師弟的手腕拽過來,卻見血痕徒留,傷口確實是癒合了。他只好捏訣聚水,把裴響握劍的手裹在兩掌之間,搓洗指節。
裴響微不可見地蜷了下指尖,最終沒說什麼,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手,任白翎一點點洗乾淨血污。
掌心廝磨,恢復了暖意。裴響又無聲地抬起眼帘,觀察白翎的神色。白翎被寧雪灌注修為時,痛得撕心裂肺,嘶叫聲如猶在耳。
可他現在心不在焉,並未發現師弟的注視。
白翎將兩人的手一同洗淨後,依然怔怔地抓著裴響。橫生的變故打得他措手不及,現在他心裡一團亂麻,都不知下一步該往哪走了。
或許,一群人在這等著蕭緣消散。然後等這道最後的制約沒了,連珠真人是否會跟衣寐秋後算帳,仍未可知。屆時又是一個爛攤子。
憑衣寐千境左右的修為,本不會拿兩名金丹期修士沒辦法。
但事情發展到現在,即便白翎沒和她說幾句話,也看出來了:這位生在魔域、養在魔宮的沉音公主,竟然一心向道。
道修可能墮入魔門,魔門中人出了改邪歸正的苗子,亦不稀奇。
問題是,魔修有先天後天之分。後天魔修尚能摒棄魔道邪術、重新做人,像衣寐一般的先天魔修,自小長在三月普照之下,卻是萬難向善的。
白翎讀過卷宗,先天魔修甚至會用道修煉丹入藥。可以說,他們從出生起便背負了無窮惡果,諸般孽債。
道修憑藉靈泉修煉,魔修則以活物的精血進補,受害最多的自然是萬物靈長,亦即為人。如此屍山血海堆砌而成的魔宮,真會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嗎?
衣寐從現身開始,面色便蒼白如冰。她的境界不在蘭花妖王之下,卻與之鏖戰良久,似乎長期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
指尖忽然傳來溫熱,裴響輕輕回握了白翎的手。
白翎回過神,沖師弟難為情地笑了下。他鬆開對方,重整心情,問:「阿響,這些兵器都是你弄來的?」
兩人周圍的地上,插著一圈參差不齊的殘兵。剛才白翎被迫接受寧雪的傳承時,裴響召來了所有遺落在相思林的兵器,以仙劍居多,不過鏽跡斑斑,基本被問鏡一脈的阿綱砸得破破爛爛的了。
裴響略一頷首,道:「不算什麼。」
「怎麼會?你現在才築基前期,就能發揮天生劍骨的實力……真的和展月老祖差不多了。阿響,你知道多嚇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