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巍然不動,面帶嘲諷:「你有什麼資格誇下海口?」
殷則京厲聲道:「那你又有什麼資格說要保護她?就憑你現在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你明明知道自己走的路不對,為什麼偏要一錯到底!」
沈晝驟然大笑。
「一錯到底?你以為自己就是對的?你當然這麼覺得,因為我使盡渾身解數也得不到的東西,你一出生就有了!既然你這麼相信殷家的實力,那就閉嘴,滾回你的殷家去!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沈晝你瘋了!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殺你嗎?!」
「要殺便殺,有何可懼!難道我父親被那些人殺死,是因為他修的道不夠正義不夠仁慈嗎!」
青年字字冷硬堅決,殷則京居然一時無話可說。
但他還是不肯放手,抓住沈晝的肩膀:「跟我回去!」
回應他的,是對方迎面而來的拳頭。
砰!
殷則京結結實實挨了一擊,反手打了回去。
就像在天命宗的時候一樣,他們又打了一架,因他壓制了修為,所以不分勝負。
最後的一刻,他們累倒在地,他聽到沈晝說:「如果我不是五靈根就好了。」
似乎這時他才明白,沈晝那句「你一出生就有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說:「如果我是五靈根,我一定不如你。」
沈晝笑了聲,顯出幾分疲倦:「有時候我真的妒忌你,你從來都不會懷疑自己。就連陳曦,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你卻輕易就能贏得她的信任。」
殷則京愣神片刻,他卻已重新起身。
「我要離開了,別告訴陳曦。」
就這樣,他走遠了,說的話和陳曦如出一轍。
殷則京不能明白。
明明一出生就是最親密的家人,為什麼永遠做不到向對方坦誠?
沈晝離開沒多久,陳曦趕到了。
瞧見他臉上的傷,她瞬間弄清發生了什麼,沉聲問:「你見到他,但沒告訴我?」
「是。」殷則京並不隱瞞。
說來有點荒唐。他曾經喜歡招惹陳曦,想從那張冰雕似的臉上找到波瀾,可是都沒有成功。
唯獨在這個時候,他竟然從她臉上看到了怒火。
只是這怒火很快就熄滅了,她又恢復死板無波的模樣,面無表情蹲下身。
那地上有一灘血,是沈晝留下的,她手指拂過血漬,平靜地問:「他說了什麼?」
「他說,如果他不是五靈根就好了。」殷則京道。
陳曦沒有再說話。
殷則京問:「你不去找他?」
陳曦說:「人各有命,不可強求。」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殷則京只得跟上。
這次來越州,其實純屬意外,因為他們並非為沈晝而來,是為了看望陳曦的家鄉。
她的家鄉就在越州之南,據說前不久,因一場門派爭奪地盤的混戰,頃刻間毀於一旦。
末法時代後,資源與靈氣短缺,戰亂時有發生,算不得奇事。
然而這不妨礙殷則京覺得惋惜,畢竟他聽聞過陳曦父親的事跡,崇敬那位英雄人物。
誰能想到,她父親用生命保護的地方,最後不是亡於魔修之手,而是在名門正派某位合體期的劍氣餘波之下,轉瞬化作飛煙。
陳曦站在廢墟上,環視四周,殷則京猜她在找父母的墳墓,可惜沒有找到。
如果能找到,大概也已經被沈晝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陳曦踩過滿地亂石,大步向前。她說:「我早就說過,他做的事根本沒有意義,只有母親才會傻乎乎地信任他,追隨他。」
殷則京的臉色變了一下。
「你跟你母親也說過這種話?」
陳曦轉頭看他,驀地勾起嘴角,笑容極其冰冷:「是啊,我說過,我讓她忘掉那個男人,多關心下哥哥。」
「那時候你多大?」殷則京問。
「可能七歲吧,或者八九歲。」陳曦心不在焉地說。
殷則京的心跳停滯了幾息。
他記得沈晝提過,陳曦八歲的時候,曾被一夥賊人擄走,那些人不給她吃不給她喝,還硬生生擰斷她三根手指。
這也是最令沈晝在意和愧疚的事,即便隨著陳曦長大,傷口已完全癒合,看不出半點痕跡。
他說過很多遍,所以殷則京不會記錯。
殷則京幾乎可以想像到,那個冰雪般的小女孩,是如何捂著被擰斷的血淋淋的手指,面無表情對母親說出這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