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了鳥語花香的山谷,又回到那似乎沒有盡頭的迷宮中。
這回沈晝沒再暴力破壞,不厭其煩按著殷則京的思路選擇正確路線。
華燈被他牽著手,只負責閉眼往前走。
她百無聊賴,閒話道:「等出去了我們就往揚州走,回我家,讓你見見我爹娘和妹妹。」
「嗯。」
「你就不能表達一下激動的心情?」
「不能。」
華燈嘁了一聲,嘖嘖搖頭:「你一點也不乖,你爹娘幹嘛給你起名叫乖乖?」
她說完沒忍住笑了,結果笑得太猖狂,一下子撞到面前人的背,繼而對上他冷沉的雙眼。
「殷則京告訴你的?」
華燈揉揉鼻子,無辜地道:「怎麼啦,你爹娘給你取名字不就是用來叫的嗎?不過別說,你小時候那麼可愛,是該叫乖乖。」
她越說越好笑,簡直笑到直不起腰,沈晝掐著她的下巴,冷眼看她笑。
他的眼神有點危險,華燈毫不懷疑,如果不是還在墓道里,他絕對饒不了她。
可惜這種時候,他什麼也做不了,所以她趕緊囂張一把:「我沒說錯吧?你怎麼反應這麼大?以前沒人這麼叫過你嗎?」
沈晝攥緊她的腰,逼得她逃不掉,冷笑道:「除了你,還會有誰知道?就算有我也能殺了他。」
「哦。」華燈拖長腔調,笑眯眯地說,「那你怎麼不殺了我呀?」
沈晝低頭咬她的嘴角,一直咬出血,才舔去她的血珠,被她反過來咬了回去。
血水在兩人口腔間瀰漫。
沈晝沉沉地說:「我想殺,但我捨不得。」
這大概是他第一回承認「捨不得」,華燈眼眶莫名酸了下,按著他嘴角的傷口,笑道:「那別人你就捨得了?這小名可是你好朋友告訴我的。」
「捨得。」沈晝毫不猶豫,「可惜他屍身都不在了。」
不然他絕對會踹上兩腳。
華燈拍拍他的頭,無奈道:「你別說的這麼可怕……還好那裡只有一把劍和一隻長命鎖,不然還真被你報復成功了。」
她感受到沈晝的動作頓了下,身子靜止在那裡,低低地問:「長命鎖?」
「是,長命鎖。」華燈茫然地說,「我看到上面寫著陳曦的名字……不是你給的嗎?」
「……是我給的。」沈晝緩慢直起身子,嗓音發啞,「可殷則京沒告訴過我,他把長命鎖也放在了那裡。」
電光石火,華燈明白了什麼。
如果殷則京的神識是寄托在斷劍上,那長命鎖豈不是——
她和沈晝一齊回過頭去。
幽藍的燈光下,一抹青影自石壁後閃過,轉瞬即逝,仿若幻覺。
「……」
許久,沈晝轉身:「沒什麼,走吧。」
他握緊華燈的手,毫不停留,邁出了迷宮大門。
陽光驟然躍入眼帘,外面還是來時的模樣,華燈抬手遮了遮耀眼的日光。
沈晝踏前一步,立於高處,雙手結印。
於是她看到四周急劇變化,靈氣流轉,風雲匯聚,所有樹木花草消失不見,竟是將一整片空間,通通鎮壓掩埋。
隨著漫天飛揚的塵埃落下,結印徹底完成。
劍仙墓永沉地底,不會再有人打擾。
墓地內。
殷則京感受著靈力的變化,仰起頭道:「還算他幹了件好事。」
身旁的女子無聲出現,沒什麼表情地說:「結束了。」
殷則京回頭笑道:「沒想到這麼久沒見,他連謊都不會撒了。」
什麼幸福不幸福。
輪迴者,世世不得善終,那人如今瀕臨崩潰的身體,無疑是一種證明。
「至少他找到了陪他的人。」陳曦說。
「也是。」殷則京說,「你不去見他嗎?」
「死人不需要出現在他面前。」
殷則京捂住胸口,做出傷心的樣子:「你這話說的好像在罵我。」
陳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殷則京直搖頭:「你們兄妹兩個,什麼時候能好好說說話。」
陳曦輕飄飄瞥向他一眼:「你不是也沒告訴他,你記得所有的事。」
殷則京但笑不語。
是啊,他記得,他當然記得。
他記得自己是怎樣葬身麒麟獄,是怎樣拼盡全力留住一絲殘魂,想要和沈晝道別。
殷則京說:「我不該和他說那句話。」
不該說,讓沈晝替他去看,那個沒有天劫的世界。
陳曦道:「不管你說什麼,他都會去做,而且他已經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