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錯覺,因為見到她, 他也只是淡淡地掃過一眼,不遠不近。
有天晚上, 當華燈莫名其妙半夜醒來時, 難得睡不著覺, 披起衣服走出門去。
沈晝正在院子裡, 負手而立, 視線落到極遠的地方。
地下宮殿沒有星光, 華燈不知道他在望什麼,走到他身邊默默站著。
忽然,就聽沈晝說:「上界已經不存。」
他的側臉一如既往的冷峻, 眼底卻如有光芒閃爍。
「但天外, 應當不止有這一個世界。」
華燈的心停了一拍, 屏息凝神,聽他繼續道:「也許有三千宇宙,也許更多, 我想去看看, 那裡的世界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
他語氣平淡,而華燈的心恢復跳動,甚至跳得更快,好像渾身的血都炙熱起來。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揚起笑臉,認真地道:「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的!」
沈晝垂眸, 低聲說:「你不覺得可笑,不覺得是天方夜譚?」
紫陽教沒有星光,而眼前的少女眸光明亮,竟比天上的星辰還要璀璨。
這雙璀璨的眼睛望著他,對他說:「沈晝,天外的世界……是存在的!」
剎那間,一直困在沈晝心頭的問題迎刃而解,有了答案。
他終於明白,為何華燈身上有種難言的違和感,他以肯定的語氣說:「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華燈抿唇,這裡沒有系統阻攔,她掙扎幾秒,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沈晝微微一笑,沒有追問更多,只說:「他知道嗎?」
華燈稍顯失落:「我還沒機會告訴他。」
沈晝緩聲說:「所以只有我知道。」
華燈眨了眨眼,沒說話。
沈晝慢悠悠朝殿裡走去,明明背影還是那樣,卻莫名有種心情很好的感覺。
*
華燈見到沈晝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像是在忙什麼事,卻還不忘每日替她疏通經脈,以及在她打牌下棋的時候突然冒出來搗亂,華燈翻白眼的次數都增加許多。
她在這裡度過三個月,現實也已過去七天。
華燈不可避免地感到焦急。
這天睡前,她決定翌日找沈晝好好談談,令他務必想辦法送自己回去。
然而,她沒來得及見到沈晝,她是在一陣巨大的震動中醒來的。
向來寂靜的紫陽教,充斥著尖叫和吶喊,地面不住震顫,塵煙滾滾。
但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華燈能明顯感受到,那股困住她的力量正急劇衰弱。
那是沈晝的力量,他出事了。
當她飛出宮殿,飛至地面時,身體已趨近透明,沈晝為了留住她強加的法力,一點點菸消雲散。
她無法形容眼前的景象。
現在是白天,蒼穹卻不再是藍色,一半如同破了洞,黑不見底;一半如同被撕裂的血肉,血紅滔天,汨汨流出鮮血。
天雷滾滾,紫電喧囂,全都衝著一個方向,華燈朝那裡加速趕去。
她腦子亂成一團,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這看上去像有人渡劫……可天劫不是已經消失了嗎?
不,不對。
華燈驟然醒悟,雙手微微顫抖。
不是殷則京……是他!
現在,才是他銷毀天劫的節點!
一路上,到處都有人跪地哀求,也有人瘋狂大吼,對他們而言,這是末法時代再臨,是世界末日。
可只有華燈知道,這不是災難,而是新生。
當她趕到時,天劫已無力降下紫雷,雷劫化作嗚咽,隨風散於世間。
暴雨如注,洗刷世間一切,她在一棵古樹下找到沈晝。
他背靠樹幹,仰頭坐著,雙眸失去焦點,亦沒有光彩。
雨水順著樹葉傾瀉,冰冷的雨滴墜落,他的眼睫被雨水打濕,臉頰毫無血色。
一身修為盡毀,法力不存。
他成了徹徹底底的廢人。
但在那張臉上,沒有恨意,同樣沒有完成使命的喜悅。
他只是平靜地坐著,右手邊躺著一柄漆黑如閃電的長劍,那是被他撕裂的天空。
「原來這把劍……叫烈天。」他低聲說。
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應該高興的,可他忽然想,這就是他此生所追求的事嗎?
從生下來,經歷一切,就是為了今天嗎?
為了讓蒼生解脫,為了讓萬民喝彩,他是這麼偉大的人嗎?
他厭惡回憶,但這一刻,他久違地回憶起一件小事。
那是大概六歲的時候吧,生辰當天,他歪歪扭扭,寫下一張許願紙條,埋到家門前的槐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