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內視之術,華燈可以窺見他口中的「枷鎖」。那枷鎖形如金色荊棘,纏繞住她的心臟,她的魂魄,其力量之強乃前所未見。
荊棘被視為不詳,枷鎖被視作束縛。
然而她最愛的這個人,分明賦予她最強的枷鎖,卻是為了給她自由。
「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你敢走試試!」
「我不走,我就在這。」他一指抵著她的胸口,「我的力量會陪伴你,直至終結。」
話音未落,三千青絲轉瞬成雪,他滿頭白髮,那曾窮盡畢生追求的修為,就這麼逸散殆盡。
華燈托起他的白髮,兩手止不住戰慄:「這枷鎖是什麼做的?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把自己煉化成了容器,承載天道與主神之力。」
「這份力量一部分由我打入地脈,反哺九州。還剩下一部分,與我的骨血法力融為一體,化作這神魂之鎖。」
「我答應過你,要送你一份禮物。」
他的性命,他的修為,他的一切。
全都送給她,無論珍愛或揮霍。
華燈氣得又哭又罵,去咬他、去抓他,可是無濟於事。
他捉住她的手,說:「怕什麼?」
他還是那麼傲視一切的姿態,隨口說出的話讓她的心都在震顫。
「天要你死,我就讓你再活一次;神要將你帶離我身邊,我就取了祂的性命送你。」
這世間種種,譬如過往雲煙,而他偏要在這雲煙中抓住一縷,令她永恆不滅。
華燈看著他的眼睛,恍然間似回到一萬年前。
他還是那個孤注一擲的瘋子,只是這次不再為了所謂的道,僅僅為了她而已。
是她請求他留下。
是她將他囚於這世間,三月又三月,三年又三年。
如果沒有她的挽留,如果早點去轉世。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如果他願意離開這世界。
但凡任何一條路,都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一切一切的陰差陽錯,匯聚到今天,走向這無法挽回的終點。
可當她說出來,沈晝卻道:「這不好嗎?」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傳達出一個意思——
他們的相遇,本就是一場陰差陽錯。
「不好。」華燈哽咽說,「為何命運要如此待你?」
沈晝撫上她的臉,像從前每一次那樣。他說:「沒有命運,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俯首盯著她眼睛,重複道:「華燈,是我願意。」
「可是……你不是想活下去嗎?」
華燈無法相信他的話,她一股腦發泄出去。
「你不是為了活著,才堅持到今天嗎?」
「你的十三世,一萬年,難道就這樣全都斷送了嗎?!」
沈晝輕輕搖了搖頭,溫和地注視她:「華燈,也許你還沒發現。」
「你才是我輪迴的起點。」
華燈怔怔地望著他,一時難以理解這番話的含義。
而他無意解釋,勾起嘴角道:「能遇見你,這一萬年便足夠有意義。」
下一刻,他抬起手,指向九州天地,要為她做最後一件事。
「九州之眾,遵吾號令。」
每一個九州的生靈都仰起頭。
「凡天下之士,當以紫陽宮為尊,以其教主為首,不得違逆,不得犯上,不得擅起禍亂。」
他每說一個字,身上的金紋就多一些,至最後臉色已極度蒼白,身體好似一吹就散。
華燈拼命搖頭,聽他說:「在我死後,傀儡術可以維持十年。十年,足夠你吸收完大部分魂鎖中的力量。」
「我不要這些,我只要你!」
她大喊,是從未有過的失控。
「你聽到了嗎沈晝?我只要你!你就留在我身邊,哪也不准去!」
沈晝笑了聲,屈指彈她的額頭,金紋快要占據他整個身體。
「好啊,我答應你。」他輕巧地說。
「……真的?」華燈下意識捂頭,呆呆地說。
「真的。」沈晝沒有絲毫猶豫,「我不是說過嗎?你的願望,我都會實現。」
華燈頭腦一片混亂,著急地說:「可是——」
他打斷:「相信我,華燈。」
華燈茫然無言。
他一字一句,咳著血,凝視她說:「不管重複多少遍……一千遍,一萬遍,一千年,一萬年,我都會回到你身邊。」
「等我……」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