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意輕嘖嘖兩聲:「唉, 美色。唉,人性。」
華燈反手捂住一旁華願的耳朵:「當著小孩的面別亂說。」
「姐我不小了!」華願掙扎。
華燈塞了把清心丹堵住她的嘴。
走出煉丹房的時候, 看著她熟練召喚仙劍的動作,華燈忽然問:「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開始修煉的嗎?」
華願啊了聲, 看她道:「不是你讓那個叫今澤的哥哥來找我的嗎?」
華燈靜了片刻, 說:「沒什麼, 你路上小心。」
與華願分別後, 她又回到了東海。
距離她將種子植入沈晝的神魂, 已經過去三個月, 這三個月她想起的東西越來越多,仿佛又從頭開始與他認識了一遍。
有時,她將力量轉移給沈晝的時候, 會觸及他魂魄中的記憶, 只是她多半選擇迴避, 沒有特意去看。
而今天,她通過法力與他連接,稍加踟躕, 終究沒有迴避他的記憶。
她如願看到自己想證明的事。
那是十六年前的某一天, 沈晝獨自去往華府,詢問她的家人是否有意修仙。
彼時她的父母異常震驚。
母親道:「我雖不懂修仙一事,可燈兒也說過,修仙需得靈根才行,我們家只有她出生就身懷靈根啊。」
沈晝說:「只要你們想,我就可以讓你們成為修仙者, 有靈根更好,沒有靈根也不重要。」
他看著二老猶疑的臉色:「此法不會損傷你們的身體,讓你們修仙,是為了華燈,她一直掛念你們。」
母親微微鬆了口氣,沉思半晌,最終搖頭,緩緩說:「我年紀大了,只想頤養天年,修仙的事,還是交給你們年輕人吧。」
父親握住母親的手,也道:「我和燈兒她娘一樣,就想安穩度過一生,沒想過修仙的事,這本來也不是我們該走的路。」
二人回答不出華燈所料,她的父母就是這樣的人,她性格中豁達和追求本心的一面,皆來源於父母。
這時,旁邊傳來一聲:「我我我!」
華願高舉右手蹦起來,眼睛亮得驚人:「姐夫,我想要修仙!」
沈晝神情不變,抬手把她按回去:「你還沒到做決定的年紀。」
華願扁嘴,模樣委屈不已。
沈晝淡淡笑了下:「到你十四歲的時候,會有一個叫今澤的人來找你,如果那時你還沒改變主意,他會幫你完成願望。」
說完,他離開了華府,除了他無人知曉那天發生的事。
華燈輕易理解了他為什麼這麼做。
正如他所說,她牽掛著家人,最初留在這個世界也是因為他們。
倘若華願真的可以修仙,能擁有自保之力,那待父母百年之後,她便再無掛慮,能夠順從心意離開這個世界。
她沉默著,看神魂碎片中,屬於他們的過往點滴一一掠過。
沉沉夜色中,主神問他:「活著令你痛苦,你為何不願赴死?」
起初華燈不明白這句話。
後來,她發現沈晝會時不時浸泡在寒冰池裡,或去往斷雲殿的偏殿以陣法淬鍊肉身。
渡劫之前,他的身體出現崩潰之兆,渡劫之後便消失了。
那並不是因為他不再痛苦,而是身體癒合的速度大於因力量引起的崩潰,他的身體不斷瓦解重組,日復一日。
對常人,那是宛若凌遲的罪罰,而對沈晝,那是他的每一天。
一個片段突兀浮現在華燈腦海中。
猶記得那是個寧靜的午後,撫仙殿外雨聲淅瀝,鎮日無事,她酣睡至傍晚方醒來。
沈晝不知何時去了趟外面,替她買來愛吃的菜和糕點。享用過晚飯,他們相擁坐在窗畔,邊賞雨邊談笑飲茶。
她笑的時候,他就注視她,慢慢地跟著一起笑。
每逢陰雨天,身體的痛苦加倍襲來,如萬蟻噬心。而他從未阻止雨水滴落,還能陪她伸手接起一捧水,玩起幼稚的打水仗遊戲。
那個時候,她在想什麼呢?
大概什麼都沒想,畢竟對她而言,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雨天。
再後來,沈晝不再去往密室里浸泡寒池,因她手持烈天亂跑時,意外發現此事,擔心了他好久。
他開始順著紫陽宮的青石板,一遍遍走過,消解體內的痛苦。
也有時,他會站在天含山腳下,用法術凝結了雲霧形成階梯,一個人從天亮走到天黑。
到了晚上,他很難睡得著覺,他躺在她身側,偶爾哪一次忘記控制手上的力道,將她錮得太緊,她就會迷迷糊糊醒來,拍拍他的手說:「又做噩夢了嗎?」
他則鬆開手臂,親吻她的額頭,低聲說:「沒事,睡吧。」
一件件,一幕幕,華燈看著他的回憶,同時腦海里湧現更多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