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幾年前,他曾經去過一次漁村,那時江小魚生病了,病得很嚴重。
他給自己發過一封明信片,小心翼翼地問他可不可以給他郵寄些藥品。
當時他去夏令營了,沒有及時收到,回來後族裡事情多,也忘記了將明信片轉交給他,等他看到時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他當時有些擔心,不知道江小魚的病情如何,於是帶著人偷偷跑去了漁村。
那時,他看到的是一個蜷縮在雜物間裡的江小魚。
他就像現在一樣,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四周都是廢棄的家具和雜物。
他身上蓋著一條發霉的破棉被,臉發燒得通紅,室外的陽光如何變幻都照不到他身上,他就那樣蜷在陰暗的角落裡,靜靜地等待死神的召喚。
也是那一次,他才知道他的父親早已停止了對他的資助,而他也因為他們余家曾經的介入落得更為不堪。
他成為了一個被棄助的孩子,比沒有被資助前更加不如。
那次余裳也是像現在這樣,站在門口,看了江小魚很久很久。
那年,他十一歲,江小魚八歲。
後來他以余家長孫的身份,找到了當時的村長,交待他善待江小魚,並用自己的零用錢偷偷地重新資助起他。
可是他自小就含著金湯匙出生,身邊傭人無數,哪裡體會過人間疾苦。
他那時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養一個小孩,更不知道他究竟需要些什麼。
剛開始他就是給錢,後來發現錢財並不能全部到達江小魚手中,他作為一個孤兒也守不住那麼多錢。
思前想後,他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遣走了伺候他的一眾僕人,帶著李嫂獨自搬到了現在的宅院。
生活中他需要什麼,就給江小魚郵寄什麼,哪怕是一顆紐扣掉了,他都會給江小魚寄一盒針線,就這樣一點點地把江小魚養大了。
對於余裳來說,江小魚早已不單是他的資助對象,而是他的責任和牽掛,是陪伴他成長的家人。
他是看著江小魚長大的,他們互通書信,分享開心和煩惱,這份感情早已在潛移默化中滲透進了他的心裡。
那時他就想,等江小魚初中畢業他就把他接過來,讓他在島里讀高中,上大學。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不僅沒有接他過來,反而斷了所有聯繫,自此江小魚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強行戒斷的日子裡,痛苦的不只是江小魚,還有他。
他以為他們就這樣了,沒想到三年後,這個孩子還是找來了。
余裳放輕腳步,來到床邊坐下,他撫摸著江小魚柔軟的頭髮,又將他額前散亂的髮絲攏到耳後。
江小魚睫毛顫動,肩膀不安地聳動起來,呼吸也變得越發粗重。
余裳連忙湊近他,寬大的手掌撫上他的額頭。
「小魚別怕。」他柔聲安撫,手掌滑到他的臉頰,疼惜地輕輕摩挲。
江小魚身體抖得越來越嚴重,余裳見他如此頓時有些慌了。
他連忙俯身去抱他,想給他安慰,這時江小魚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視線模糊,沒有看清來人,只感覺一個高大的黑影向自己壓了過來。
記憶仿佛在這一剎那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漆黑的樹林,銀色的鐵鍬,皎潔的月光照在那人猙獰的臉上。
他躲在草叢裡,雙手緊緊地捂住嘴,眼珠嚇得圓瞪,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惡魔用鉗子拔掉了那個孩子的舌頭。
他雙目嗜血,表情瘋狂,拿著鐵鉗在草叢裡四處遊蕩,鉗子上還掛著一條血淋淋的舌頭。
陰森的話語迴蕩在漆黑的樹林裡,伴隨著一陣陣變態的獰笑。
「這裡還有小兔子嗎?」
「我看到你了。」
「我要找到你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