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長得很顯小,沈萬山一直以為她才二十多歲。
當時他還很好奇呢,怎麼她的年齡不大卻這般能幹,肩上能挑起男人都嫌沉的重擔,後來才知道,她其實也經歷過許多挫折,只是生活從來不曾將她打敗。
蔣素琴長得不算拔尖的漂亮,卻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存在,就像是路邊永遠向陽的太陽花,總有一種能帶動人的活力。
「她的眼睛很大、很有神,像是裝著什麼東西一樣,每次看她都覺得她的眼睛會發光。」
沈萬山說出來也不怕大家笑話,不過他在見到蔣素琴時確實是這樣的感覺。
「她是鵝蛋臉,鼻子很高,嘴巴不知道咋說,但就是很好看,很耐看,越看越覺得她漂亮。」
回想起蔣素琴的三十一歲,那些泛黃的記憶逐漸被他的一字一句清掃乾淨。
一下子讓他說清楚所有樣貌的細節很難,但是一點一點地回想起那些難忘的畫面,卻能夠讓這些模糊的地方變得清晰。
沈萬山第一次仔細打量她的臉,是她那次低血糖暈倒。
一大早扛著米麵來給難民熬粥,又是劈柴、又是生火,等到粥快熬好了她才倒下。
只顧著照顧別人,她都忘了自己早上什麼都沒吃。
也是那時候,沈萬山在照顧她的時候,才發現這個看似無所不能的姑娘其實很脆弱。
「素琴就是這樣,總惦記著別人,不為自己想一點……」說著,沈萬山把杯子裡的茶一飲而盡,苦笑著解釋說,「對不起啊,我說得好像有點偏了。」
「沒事兒,這樣挺好的。」
吳爺爺手中的鉛筆頭快速地在紙上划過幾道淺淺的痕跡,「既然要畫就得有『人氣兒』,這樣看著才像是真的。」
不愧是豫市公安總局刑偵部門的畫像專家!
即使退休,他的技藝也依舊嫻熟,在旁人聽來,沈萬山的描述並不算細緻,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麼特點,可他卻能憑藉這簡單的三言兩語畫出一個與蔣素琴有六七分相似的輪廓。
一筆接著一筆,他畫得很快也很粗糙,但相似度卻是越來越高了。
「對!對!素琴的眼睛就是這樣的!」
在看到吳爺爺畫出的五官後,沈萬山整個人都驚住了!
分明只有寥寥的幾筆,但他卻能從畫面中感受到蔣素琴的痕跡。
真的是太神奇了!
趁著吳爺爺在細化畫像的細節時,一旁的李奶奶也端著畫板向他提出了幾個問題。
「嫂子她白不白?」
「不白吧,但也不算黑。」
「她的臉色咋樣,比較偏黃還是偏紅?」
「啊……這個咋說呢……唔……」
「那她的眼睛是黑的,還是棕的?」
「應該是棕的。」
很明顯,這樣的問題沒辦法讓沈萬山想起這些有關「顏色」的細節,畢竟時間實在是過得太久,任何事物在記憶里都不過是很虛幻的一團霧,越是想看清越沒辦法看清。
只有走到其中仔細感受,才能從這縹緲中找回蔣素琴的本色……
蔣素琴三十三歲生日的那天晚上,沈萬山帶她看了村裡的露天電影。
《上甘嶺》,沈萬山記得很清楚。
看完電影後,沈萬山拉著她去了曬穀場,爬上了高高的穀草堆,靠在一起看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晚上的曬穀場沒有別人,只有他手裡的那盞煤油燈散發著光亮,以及周圍時有時無的蟲鳴……
「然後呢?然後呢?」沈妙好奇地追問道。
沈萬山臉上的表情倏地沉了一下,隨後用手將她的頭扭到了一旁,「你咋這麼多話?不該問的事不要問。」
沈妙:……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可以聽這些話題了啊喂!
雖然那晚燈光很黯淡,但沈萬山卻將蔣素琴看得很清楚。
她的皮膚並不白,甚至因為要下地幹活還有些粗糙,但並沒有被曬得很黑,害羞時還是會看到她臉上的那兩抹紅,還有眼睛裡泛起的淡淡春色。
那一晚對沈萬山來說,是他生命中為數不多最重要的夜晚,所以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嫁給我,真是苦了你了,沒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現在苦又不代表以後苦,咱好好努力,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
「那我今後好好努力,一定多多賺錢!」
「錢多錢少不重要,又不是非得富得流油才算是好日子,夠花就中。」
「時間不早了,再坐會咱就回去吧,說不定今兒晚上咱小就到咱家了。」
「你這個人呀,瞧著怪死板,其實不正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