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羅氏不想跟他們說話,只是扭頭對著到場的各家耆老們說道:「俺家小們都到齊了,恁給評評理吧,俺家這個事兒,到底該咋辦。」
「恁仨,一個個可真中用啊,有本事了,就不要自己老娘了?」
「虧得他倆從小對恁這幾個小那麼好,啥好的都緊著恁,現在他們老了,連吃口恁家的飯都不行啊?」
「咱村多少年都沒斷過村案了,要是恁幾個孝順,恁媽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
這可是來自長輩們的壓力,或許他們在市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吧,但此時此刻,身為小輩的他們是沒有資格為自己還口的,更何況他們還不占理。
斷村案不是上法庭,講的主要是情不是理,所以只有把情給理順了,才好說後面的事情該怎麼辦。
都是從小看著陳家兄弟長大的,村裡的長輩不說全然了解他們家的事,卻也知道個四五六七分。
先是幫著他們回憶陳家老兩口當年的付出,再說一說當他們在城裡過好日子時,老兩口在家過得有多不容易,最後再說一說陳羅氏近些年在陳玉家住的事實。
「……讓恁媽自己在村里住肯定是不可能,必須得接到身邊去養。」
「這樣吧,我提一句,你們哥兒仨輪流養,一人接家裡養半年,這樣誰都不虧。」
「陳福?你是家裡老大,給他們做個榜樣,今天就把恁媽給接回去。」
既然今天要把話說開,他們也不沒什麼可顧及的了,索性把臉面丟在地上,赤膊相見。
陳福:「我現在的情況昨天跟老沈說過了,我養不了,憑啥不讓老二養?俺爸媽當初可是最疼他的,錢都花他身上了。」
陳祿:「???你要是不想養咱媽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啥叫花我身上了?你當初讀書的學費,都是大風颳來的?」
陳壽:「是啊,大哥,你都養恁老丈人丈母娘這麼多年了,養咱媽半年咋了。」
陳福:「你可說上話了?你個敗家子,要說花錢,咱家就屬你花得最多!你不是沒結婚沒有小嗎?那我看還是先從你開始吧,你照顧咱媽最合適。」
陳壽:「我可以養啊,我沒說不養,可你非要說我花得多,那咱就把帳算清楚了,看看到底誰是敗家子!拿陳家的錢養別人家的人!」
一開始,他們還只是在推脫誰先養陳羅氏的事,後來話題不知不覺就轉移到了誰占了家裡更大的便宜,誰應該為家裡付出得多一些。
陳福說陳祿花了爹媽很多錢,陳祿說陳壽最讓爹媽費心,陳壽說陳福沒往家裡拿過一分錢……
一環套一環,就像是個死循環,誰都覺得自己委屈極了,覺得自己是家裡最不受爹媽疼愛的孩子,誰都覺得自己過得不容易,他們為什麼就不能體諒一下自己。
可真正在陳家最不受疼愛、最委屈的孩子一直在外面坐著,偷偷地抹著眼淚。
裡面的兄弟在討論誰拿的錢少了,恨不得吃飯少吃一塊肉的事都要拿出來說。
但陳玉呢?她當初在家裡可是把錢拿出來給哥哥弟弟們花的,碗裡甚至都沒有肉的那一個。
「好了好了,恁都不用說了!」小段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走進屋對他們說道,「俺姥還跟著俺住,中了吧?恁以後都不用管了!」
「大人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陳福嚴厲地瞪了他一眼。
陳祿也冷哼了一聲,「我還真不知道,俺陳家的事兒,要輪到段家的人張嘴了?」
「中了啊,」沈萬山替小段擋住了他們的話,「在這兒坐的哪一個不是外人?要是恁哥兒幾個中用,輪到我們這群外人插嘴?!」
咚!咚!
村里另一名長輩也跟著磕了磕手裡的拐杖,把屋裡的火給壓了下去。
「既然恁都不想養,那就給錢,給錢讓小玉來養!」
如果不肯接到自己家裡養,那給錢也是個解決辦法。
每個月都給固定的贍養費,總比什麼都不付出要好。
可提到錢,陳家的幾兄弟又開始爭執個不停。
要讓各家都給的一樣,那他們就會說老大多在爹媽身邊呆過幾年、老二又花了不少的錢,這麼分不公平;可如果要讓誰多給一點,又拿出自己的難處來說,誰都不願意多掏一個字兒。
沈妙算是聽出他們的意思了。
人呢,是不想接的;錢呢,是不想掏的。但是誰都不能說他們不孝順,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一定會盡孝的。
說是來解決事情的,可這麼拖來拖去,硬是從上午拖到了下午一兩點也沒個結果,中間也沒有停下來吃口飯,因為氣都氣得飽了。
等到下午快三點的時候,村長辦公室里的那部電話響了,沈山生只好暫時去接了個電話。
約摸著過了十幾分鐘左右,沈山生這才著急忙慌地從隔壁折返回來,進門時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