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自己有了新的認識,她並不像原先以為的那麼軟弱,哪怕這堅強僅僅是愚蠢的表現。
羽田大致對了下數目,對夏臻襄笑道:「馮太太也是硬骨頭,連裝裝樣子都不願意,只好又讓馮先生多費這一箱子鈔票。」
夏臻襄也只是笑,搖搖頭。
「光一個簽字就值一箱錢,馮太太這隻手真貴!你們中國人喜歡給貞潔烈婦立牌坊,倒是可以考慮給馮太太立一個,不過聽說她和馮先生離婚了,不知道馮家給她立了會不會被人笑話。」
吳梅庵嘴唇抿得緊緊的,羽田斜睨著他,「你不服氣?」
「服氣。」梅庵低聲說,「太太從小沒吃過苦,不懂外面的規矩,讓羽田先生受累了。」
夏臻襄對他道:「你回去跟馮先生說,有羽田先生在,馮太太很快就能出來,叫他放心。」
羽田道:「那也難說,吉野君的脾氣你了解的,聽說給馮太太氣得暴跳如雷,要不是我的人攔著,馮太太這會兒恐怕已經香消玉殞了!」
夏臻襄正色道:「馮先生給錢爽快,那是因為覺得還有盼頭,如果知道這是個無底洞,一準也得翻臉,真鬧開來,這場官司特務處未必好收場,羽田先生也勸勸吉野,凡事適可而止,不要把人逼急了。」
「放心,我知道怎麼做。」羽田轉身對吳梅庵道,「你們馮先生喜歡走遠路,如果早一點跟我合作,馮太太也不用進去受罪了!」言畢哈哈大笑。
夏臻襄與吳梅庵一起走出來,他搖搖頭嘆口氣,安慰似的說了句:「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門哐啷一聲響,洛箏悚然抬眸,兩個獄卒一前一後進來,她想,是來收拾她了。心裡還是有些害怕,折磨人有許多種方式,一槍崩掉其實是最仁慈的。
那兩人給她開了鎖,帶她出去,洛箏忐忑,問:「去哪兒?」
心裡知道問了也沒答案的,他們這裡一向如此。
其中一個回頭瞟了她一眼,要笑不笑地說:「你命好,放你走啦!」
出了門,就看見對面街上一前一後停著兩部汽車,祁靜和宋希文同時向她走來,洛箏朝遠處望了眼,還是那兩個保鏢,她知道馮少杉一定在車裡坐著。
祁靜先到跟前,激動之下,一把抱住她,「你終於沒事了!」鬆開了又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檢驗物品一般。
宋希文沒說話,只望著她,幾日不見,他居然不修邊幅起來,嘴邊一圈胡茬。
「我聽說你跟那個叫吉野的混蛋鬧起來,差點......嚇得我!哎——宋先生,你怎麼一聲不吭的?」
宋希文清了清嗓門,低聲說:「人沒事就好。」
洛箏再朝遠處的車看一眼。
祁靜道:「是馮先生,這次多虧他,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過去能說什麼呢?謝謝?他絕不會為聽她一聲「謝謝」專程跑過來,然後呢,跟他走?
她搖搖頭。
祁靜很有些意外,用力咬著唇,想說什麼,但宋希文道:「上車吧!」
說著開了車門,洛箏先坐進去,祁靜只得跟著也鑽了進去。
吳梅庵與馮少杉並排坐在後車座上,前面那輛車駛走了,他沒敢扭頭問,只是陪著靜默,約摸過了兩分鐘,才聽見吩咐,「回去吧。」
聲音是平靜的,但帶著明顯的落寞。
這回是真死心了吧?吳梅庵心想,同時也有些憤憤,對洛箏。
「我們找了許多人,可都沒用,還是馮先生面子大,應該也花了不少錢。」祁靜感慨說,「想不到離了婚還這麼幫忙,以前真看錯了他,姐姐,馮先生待你情深意重,剛才真該......」
宋希文用力咳嗽,祁靜便不說了,扭頭看看他,那人正一臉不自在,低著頭,只管喝酒。
「你少喝點吧!」祁靜奪過他的杯子,「今天是怎麼了,連話都沒有了,人出來應該高興才對!」
這是在洛箏的寓所,三個人買了熟菜和幾瓶酒,從下午喝到現在,天黑得濃密,像用一塊布給遮住了。
洛箏說:「你們回去吧,一會兒可能下大雨,路不好走。」
祁靜問:「真不要我陪你?」
「不用。」洛箏笑笑,「我累得只想睡覺。」
祁靜把殘羹冷炙都收拾了,一併帶下樓,宋希文晚一步下去,站在門邊,有點躊躕,手抓著門框,欲言又止。
他望著洛箏,第一次用那麼溫柔的眼神,今晚他話不多,可眼裡全是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