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臉笑:「我把你弄成哪樣了?」
再借著燈細細看他,確實添了幾分憔悴,下巴上一圈細小的胡茬,臉色比前一陣蒼白,嘴唇也沒那麼紅潤了,像大病了一場。
鄭雲州說:「看不見你就茶飯不思,連工作也沒心思,夜裡不摟著你就睡不著,一想到你把我當上司看,氣得牙根痒痒,但又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是狗一樣自己鑽回來,大概就是這樣。」
林西月聽見這麼說,眼尾一酸。
「怎麼那麼形容自己?」她強忍著,擠出一個笑,「聽起來像喜歡上我了。」
「喜歡不太恰當,是愛。」鄭雲州靠在沙發上,一雙腿閒散地交疊著,脊背卻挺到了最直,眼中雨打浮萍般的破碎飄搖,一字一句說的認真,「我愛你,林西月。」
她不知道她怎麼了,眼淚自發地積聚到了眼眶裡,熱熱的。
是因為覺得鄭雲州的愛讓她難以承受嗎?
像眼睛裡快要掉出來的熱淚一樣。
林西月無意識地撅了撅唇:「有多愛?」
樣子很天真,提問方式也像小女生。
鄭雲州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不知道,但一定比你,比我,想像得都要多。」
「然後呢?」林西月問得太急了,她感受到胸腔的震盪,「我就不能走了,對不對?」
鄭雲州緊抿著唇,不說話,沉默地看著她。
林西月的心性他是知道的,從在園子里第一次吃飯起,鄭雲州就看的很清楚。
一個女性內核強大,內心平寧,能量很高的話,她的外在表現一定是溫柔,因為沒有什麼事值得她動怒。
鄭雲州點頭:「對,恐怕是這樣。」
談話進行到這裡,他剩下半截沒涼的心也涼透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在得知他愛她的狀況下,第一反應不是給他回應,是仍堅持要走。
林西月低眉不語,檯燈將她的側臉鑲刻在墨竹屏風上,一動也不能動。
她黑漆漆的睫毛垂下來,肉粉色的指甲蓋上,浮著暈開的暖色光tຊ圈。
鄭雲州盯著她頸側淡青的血管看,輕聲說:「我記得你跟我說,想去瑞達上班是嗎?但他們只招碩士,所以你準備再讀個研。」
林西月抬起下巴,清凌凌地看著他:「你又要和我談新的條件了嗎?像上次一樣。」
「其實,哪一次都不算是談條件。」鄭雲州說。
林西月先說出了他的台本:「你是要告訴我,我可以直接去瑞達,連碩士也不必讀,比別人少走幾年彎路,但必須得留在您身邊,對嗎?」
她很聰明。
鄭雲州苦笑了下:「對,就是這個意思。」
林西月默了好一陣,手指甲不停地摳著身下的羊絨墊,小聲地和他商量:「非這樣不可嗎?我其實......也沒那麼要進瑞達,人生的選擇還很多呢。」
他聽懂了,也完全明白她委婉傳遞出的意思。
不是沒那麼想進瑞達,而是沒那麼喜歡他。
她很高明,在拒絕的語境裡做了個同義替換,為了不傷他的心。
但她這么小心維護,他好像更傷心了。
弟弟生病是火燒眉毛,一刻都等不得,急著要錢去治,但工作不一樣,她充分的自信,憑她出眾的學識和能力,會有很多好的offer,不缺這一份。
鄭雲州掀起眼皮看她:「還是去吧,瑞達是個很好的平台,如果......陪著我不是那麼辛苦的話。」
這個如果後面,本來不是這麼一句的。
按鄭雲州過去的脾氣,他一定高高在上地告訴她,你人生的選擇是很多,但我也可以讓你沒得選,不信你就去試試,學院公布的推免名單里有你的話,我把鄭字倒過來寫。
像他們在這裡的第一次交談,嘴犟地誇她顧大局,識時務。
但現在......他講不出口。
至少,這麼尖銳刻薄的話,不該對著林西月說。
她離他夠遠的了,不能再把她推走。
但他話里的轉折,和轉折後被替換的內容,林西月全聽懂了。
只不過鄭雲州有了長進,學會用更柔軟的口吻,更親和的話語來陳述核心主旨,但這背後濃濃的威脅還是沒變,他甚至連期限也不說了。
她只有慶幸,自己做好準備出國是對的。
林西月沒和他爭,不想撕下包裹這層自上而下的壓迫的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