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la是林西月的帶教,今年三十七歲,她是瑞達的合伙人之一。
第一次見自己的老師,林西月只覺得她沉穩幹練,穿衣風格也很符合她對港女的印象,簡潔大方。
在翻看她的簡歷時,Della看她有點拘束,給她遞了杯咖啡:「坐吧,放鬆一點,我和你男朋友很早就認識了。」
林西月問:「這樣啊,是在美國認識的嗎?」
Della說:「對,在紐約,他是個很出色,很聰明性感,也很有魅力的男性,和我見過的大多數東方男人不一樣,就是不那麼......」
林西月低頭攪著咖啡:「不那麼迂迴和虛偽,一句話帶好幾個彎。」
「對。」Della點頭,「今年我們只招了兩個實習生,另一個在別的組,你就在我身邊學,別擔心,我都會教你。」
林西月鄭重地應下:「我會很認真的,不會讓您失望。」
「先去領自己的電腦,熟悉一下工位,我這裡暫時沒別的事。」
「好,我先出去了。」
實習了三個月後,林西月大致已經適應了瑞達的節奏。
她每天要做的工作很瑣碎,但又需要非常的耐心和仔細,校對、翻譯文件,對書面英語的要求比較高,尤其是在做國際仲裁這一塊,起草的文件必須要有強邏輯性,這是最基本的。
Della總是告訴她,文筆差一點,不那麼信雅達都沒關係,那些她可以幫助她改,但如果連邏輯都沒有,這份文件就是草紙一張,沒有用。
還有就是,在帶教老師碰到問題的時候,檢索一些precedents供她參考,要找的準確又有針對性,還得效率高,這方面要多動腦筋。
林西月也悟出來了,比起專業知識的厚薄,也許律所更需要的,是在重複度相當高的工作任務當中,仍然不出差錯的耐力和細緻。
她總是最早一個去,先把工位擦一遍,再整理一下昨天在審核合同中碰到的問題,團隊裡老師們指出來她的不足,還有法條上比較含糊,沒有涉及到具體實務,通過專業諮詢才找到的答案,林西月都寫在本子上。
總不好問了一次又去問第二次。
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她也大概了解了Della的履歷,港大法本,在瑞達工作了兩年後,去了哈佛法學院進修llm項目,結束後,她又回到瑞達,在紐約辦公室工作了很長時間,去年剛調過來。
在這三個月裡,她請假回學校答辯,參加畢業典禮時,也會和在紅圈所實習的同學交流,發現其實都一樣卷,做的事也差不多。
大家在操場上tຊ,頂著烈日閒聊的時候,有個男生說:「就昨天,有個律師姐姐滿臉抱歉地找我,問我有沒有空,能不能幫她把錄音轉成文字,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她漂亮無害......」
旁邊人催他說:「別賣關子了,到底什麼?」
「方言!她那份錄音全是方言!」
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連林西月也抖了抖肩膀。
實習期快結束時,一天下午,Della去找鄭雲州續簽合同。
他們坐在辦公室里,鄭雲州翻著文件問:「我們家小西怎麼樣?沒給你添麻煩吧?」
袁褚在一邊笑,這怎麼跟父親向老師詢問女兒在校情況似的。
「非常不錯。」Della難得用這種程度的語氣誇人,「西月她很好學,靜得下心,一點也不浮躁,也能挨得了罵。而且她身上有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
「接著說。」
「她不只是把手頭的工作做得很好,也不是機械地完成我發出的指令,而是每次做完一件事,都會自己花功夫結合項目背景去琢磨,我讓她做的這些細節,和整個項目之間的關聯是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懂她都會問我,然後記在本子上。假以時日,她也是個獨當一面的角色。」
鄭雲州聽得眉開眼笑:「開玩笑,我的人還會差?便宜你們律所了。」
正式上班後,西月回家的時間就沒那麼固定了,偶爾會弄到晚上八九點。
那天下著雨,鄭雲州在金浦街等久了,就親自開車來接她。
他也不催,就靠在座椅上聽音樂,他這輛車上只有一首《斯卡布羅集市》,西蒙和加芬克爾的版本。
林西月一拉開車門,就被這道古老的旋律卷了進去。
她看著鄭雲州,他眉目舒展地睡熟了,胸膛微微起伏著。
外面風雨琳琅,那一刻世界好靜,靜得她在流水般的樂曲里,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林西月湊到他耳邊說:「鄭雲州,醒一下。」
「嗯?」鄭雲州揉了揉眉心,「我怎麼睡過去了?」
林西月解釋說:「對不起,今天碰到點麻煩,所以才弄完了一點,不過已經解決了。」
「什麼麻煩要你一個剛上手的律師去解決?」鄭雲州撳下啟動鍵問。
她說:「不是,但大家都在加班,我總不好先走,說我男朋友在等吧?」
「就這麼說,Della敢不放你出來!」
林西月低著頭,小聲說:「可是,我上班第一天就和同事說了,有錢有顏是我男朋友最不值一提的長處,他這個人很幽默,很風趣,還很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