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穿著初中的校服,褲腿邊緣已經洗得褪色發白,但看上去乾淨整潔,綁著一個高高的馬尾,皮膚雪白。
他姐姐走到他身邊,把他牽出來,蹲下去,給他拍掉衣服上的沙子。
姐姐抬起頭瞪他:「早上我才給你換的,又髒了。」
「一點點......我不玩沙子了......好不好?」小灝說。
姐姐站起來,指了指旁邊高高壘起的磚頭:「髒還不要緊,你看這里多危險啊,萬一砸著你怎麼辦?走,老師做好飯了,我們上樓。」
林西月又跟著他們往上走。
姐姐進門,領著小灝洗了手,又去廚房幫忙。
林西月站在客廳里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
陽光從豁了道口子的玻璃里斜切進來,照在糊了報紙的綠色牆壁上,邊角已經卷了起來,露出地下一層厚厚的霉斑,天花板的每道縫隙里都積滿了笨重的油灰,黑沙發已經凹陷了一塊。
有個中年女人站在灶台邊,用鐵勺爽利地刮著鍋底,鹹菜混著豬油的香味溢出來。
姐姐拿了盤子在旁邊,灶台是瓷磚壘起來的,嵌著積年的污垢,在日光下泛著油亮的光。
她接了菜,又從廚房裡出來,先叫弟弟吃飯。
女人也摘了圍裙,坐到了桌邊,她說:「我剛從學校來,改完了初三期末考的卷子。」
小灝趕緊問:「姐姐......姐姐考得怎麼樣?」
「這孩子,就知道姐姐。」女人看了兒子一眼,「我等排名出來了才走的,你姐姐又是全年級第一。」
姐姐著急地問:「那下學期的補貼名額里能有我吧?」
女人說:「能,我跟校長申請過了,怎麼樣都該給你的。」
「不,我不要這個錢。」姐姐端著碗,搖了搖頭,「老師拿著,我在這里吃住,您都沒收我什麼,我怎麼好意思啊?」
女人摸了摸她的臉:「西月真懂事。好好讀書,高中三年也很快的,不要鬆懈,知道嗎?」
「知道。」
林西月站在旁邊看著他們,眼眶酸得要命。
但伸手摸了摸臉,又一滴眼淚都沒有,她發不出任何聲音,也沒人看得見她。
天不知道怎麼就黑了,林西月看小灝又下了樓,她也忙跟出去。
他仍去那個沙堆里玩沙子,身體左搖右擺的,碰動了旁邊擺放不穩的紅磚。
眼看磚頭就要掉下來,林西月著急地大喊了句:「你快出來,你姐姐不是不讓你玩嗎?」
可她的喉嚨就像被人掐住,朝著男孩子死命地喊,他也聽不見。
「小灝!」
林西月嚇得睜開了眼。
她躺在床上,臉陷在鬆軟的枕頭裡,鼻腔里一股難聞的消毒水味,頭頂上的輸液瓶中,藥水正一滴滴地往下流。
病房裡不見人影,走廊上倒是有tຊ響動,仿佛是鄭雲州的聲音。
他又在生氣,罵身邊的警衛說:「你們到底干什麼吃的,守在她身邊都會出事?啊!」
警衛懼怕地解釋:「鄭總,那個叫葛世傑的,出來的太快了,又是大白天的,胡同里來來往往的人多,根本防備不了,他一亮了刀,我們就撥開人群跑過去了,只差了那麼幾秒鐘,要再晚一點,他殺完董灝,下一個就是林小姐。」
鄭雲州也感到後怕,袒露在白熾燈下的冷白手臂上,根根汗毛豎了起來。
他都不敢去想,如果沒的是林西月,他會怎麼樣。
鄭雲州微微氣促,眼神冷淡地掃了他們一眼。
警衛慌忙低頭,不敢再多說什麼。
袁褚在旁幫著說了句話:「是,我聯繫了警方,葛世傑的口供是這麼說的,如果沒被制住,他還不會停手。附近的居民說,他這幾天常在那條胡同里,是專等著林小姐過去的。」
「好了,去吧。」鄭雲州疲憊地揮了揮手。
他打開病房門,看見林西月已經醒了,眼皮微闔。
鄭雲州坐到床邊,握住她另一隻手說:「覺得好點了沒有?」
她搖頭:「扶我起來。」
他把枕頭墊高了一點,托住她的背:「慢慢的,仔細頭暈。」
林西月靠在枕頭上,雙眼空洞無神,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