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孔雀樓和私造軍火之事,朝中終於有了決斷。
皇帝震怒,令季祐風即刻將秦峰青、何玉良等人押送入京,案件已交由大理寺查辦,新任命的帝巳城刺史及司馬已在趕來上任的途中。
收到旨意之後,眾人連夜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返京。
因時間緊急,沈憶又聽阿宋說宋一已沒有性命之憂,最後還是沒去看宋一。
臨走前,沈憶抽空去了一趟西街胡同,將一個小姑娘親自送去了北城的一戶人家。
這戶夫婦多年恩愛,但一直沒有子嗣,兩人一起經營一家糕點鋪子,雖不算大富大貴,卻也足以讓小姑娘衣食無憂。
離開時,沈憶摸了摸小姑娘白白軟軟的臉蛋。
她的後半生,會一直有甜甜的糕點吃。
啟程那天,是個難得的晴好天氣,來時的雪已經化盡,城門前車馬如流水,隱能窺得這座城邑曾經的盛況,沈憶最後朝樹下的紅衣女子望了一眼,對方笑盈盈地朝她揮了揮手,她沒說話,轉身上了馬車。
枕月沒有跟沈聿回京。
沈憶問她為什麼。
「他不喜歡我呀。」她說。
「雖然我很喜歡他,可我知道,他這輩子也不會喜歡我的,我不想把一輩子浪費在這樣一件不可能的事上。」
「世上還有很多長得好看的男人,我總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就算沒有—」
女人曖昧地朝她眨了下眼:「也還有女孩子呢。」
沈憶:「……」
過了一會,沈憶問:「你怎知他不喜歡你?」
枕月看她一眼,忽然嘆了口氣:「你呀。」
她憐愛地看著她:「你還太小,你不懂。」
沈憶無言。
枕月勾著手指示意她湊過來,附在她耳邊輕輕說:「想不想知道,沈聿那河燈上寫的是什麼?」
沈憶不動聲色道:「是什麼?」
這討厭的女人嫣然一笑:「不告訴你。」
又道:「想知道的話,自己去問他吧。」
沈憶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可她卻閉緊了嘴,一個字也問不出來了。
坐在馬車上,沈憶回頭望去,巍峨雄偉的帝巳城大門漸漸地遠去了,這是一個平靜安詳的午後,金色燦爛的陽光透進窗子灑在她的面龐上,叫人渾身懶洋洋的,很想打個瞌睡。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冬日午後,她靠在母后的肩膀上看書,午後陽光熾烈,她看了一會,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母后將她拉進懷裡,她的腦袋枕在母后的腿上,比枕著最鬆軟的枕頭還要舒服,她常常看不了一會,便睡了過去。
陽光刺眼,她下意識地把臉埋進母后懷裡,鼻底全是淡淡的牡丹香氣,是娘親的味道,很好聞。
可如今,再沒有這樣一個慵懶悠閒的午後了,馬車載著她向前駛去,窗外樹影飛速後退,她正直奔向大魏的京都。
沈憶知道,一場好戲不過剛剛拉開序幕,遠在幾千里之外的京城,已經醞釀好了一場狂風驟雨,一經他們抵達,便立刻掀起血雨腥風。
但這沒有關係。
自她十二歲踏上魏國土地的那一刻起,她便已決定,放下一切,永不後退。
永不回頭。
幾乎是同一時間,瑾王府。
書房裡,身穿黑色蟒袍的男人坐在上首,將一份硃批的奏摺「啪」的一聲撂在書桌上,淡淡道:「事到如今,想必各位都知道孤請三位來此的用意,各位都是孤的心腹,眼下這情境,還望三位大人不吝賜教。」
其中兩人下意識看向為首的男人,此人名董興彥,乃是內閣大學士,在三人之中年紀最大、資歷最老,兩鬢已隱見白髮,約莫五十多歲的樣子。
董興彥開口,卻是道:「不知趙大人和衛大人有何高見?」
兩人不禁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慣會偷奸耍滑藏心眼。
衛雲長是浙直總兵兼兵部右侍郎,人如其名,生得孔武威猛,此刻也不再彎來繞去,道:「殿下,事到如今,依臣看,最好的法子,是逼宮。」
「逼宮」二字一出,書房內頓時靜得針落可聞。
「衛大人慎言,」瑾王冷冷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當沒聽過,若再敢提起,本王第一個要你的命。」
衛雲長雖是一屆武夫,卻也不是不懂委婉變通,當即拱手道:「殿下恕罪,臣當然不敢陷殿下於不仁不義不孝的罵名。臣說的逼宮,乃是指逼陛下退位。」
瑾王瞥他一眼,沒再說話。
衛雲長知道這是讓他繼續說的意思,接著道:「如今京中軍隊我已掌十之六七,加上附近各地援兵總數約五十萬之巨,宮中又有王儼接應,殿下的勝算幾有七成。至於那翊王,他遠在梁地,定然趕不及救駕,不足為懼,等他收到消息,您早就登了基稱帝了。」
瑾王沉默不語,面上看不出喜怒,半響,道:「董大人覺得此法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