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 」季祐風不輕不重地笑了下, 「阿憶,你若將我當夫君,將這翊王府當自己家, 何以在湖光齋一宿就是六日, 連你我的寢殿都不曾踏進一步,甚至懶得過問翊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宜?阿憶,誠然你可以解釋說是有自己的事要忙,卻也不至於忙到這個份上罷?」
沈憶微訝。
她頭一回知道, 原來這素日裡溫和有禮,無論什麼時候都極有風度的貴公子, 也會有這樣咄咄逼人的時候。
沈憶好奇起來, 眼神若有若無地帶上些許探究:「此事說來的確是我思慮欠妥, 未盡到王妃的責任, 我只是未料到, 殿下會對這種事如此的……在意。」
季祐風一低頭, 就看到少女一雙春水般的明眸, 半是試探, 半是不確定的猶疑。他心底忽然泛起澀意, 他同她說了這麼些話,她竟還不知他的心意,反而拿話來試探他。
季祐風將這酸澀的感覺連同著自己的心意一同強壓了下去,負起手淡淡道:「不是我在意,只是你我剛新婚便分房而居,傳出去難免惹人議論猜測,萬一傳到父皇耳朵里,叫他如何想你?」
原來是因為這個,沈憶鬆了口氣,曾經她以為季祐風是阿淮,千百般地對他好,如今知道季祐風不是阿淮,若季祐風當真喜歡她,她反而不知該怎麼辦了。
不過季祐風的確提醒了她,他二人如今這個狀態,若真傳到皇帝耳朵里,只怕皇帝不會對她有什麼好印象,不利於日後接近皇帝。
沈憶想了想,道:「殿下說得有理,是我考慮不周了,殿下放心罷,以後我會注意的。」
說著,她露出了輕快的笑意。
季祐風看得心頭直堵得慌,移開了眼。
想起今日早朝時聽來的消息,他漫不經心地說:「說起來,你可知今日父皇下令將瑾王禁足了,還升了你兄長做護軍中尉,你此前一番苦心,總算是沒有白費。」
沈憶笑吟吟地道:「哦?是嗎?竟還有這種好事?」
季祐風點點頭:「連卿早朝上便自請去西南邊境了,你怕是有段日子見不到他了。」
沈憶停了一瞬,慢吞吞地道:「嗯,無妨。」
季祐風轉眸看向她:「不過說來也奇怪得很,秦峰青翻供之後,父皇一直沒治瑾王的罪,我還當他已不準備追究,誰知今日竟忽然發難……我聽說,是溫婕妤讓他改了主意,阿憶,我竟不知你與溫婕妤還有交情。」
沈憶仍笑吟吟的:「殿下這可就想錯了,溫婕妤久居深宮,我甚至沒見過她幾面,哪裡來的什麼交情?孟子有言,得道者多助,興許是這位溫婕妤看好殿下,故而幫襯了一把。」
少女面帶微笑,從容坦蕩,完全看不出是不是在撒謊。
季祐風看她片刻,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點點頭,沒再細問。
沈憶問:「殿下準備去哪?阿憶送你過去。」
季祐風看她一眼:「你去忙吧,我隨便走走,沒什麼事。」
沈憶不過是客氣一下,畢竟剛信誓旦旦地跟人家保證了要做一對表面上挑不出錯的模範夫妻,總要演一下吧?但心裡卻是巴不得聽見他這樣說。
便也不再客套,笑著行禮告辭,從他身側走過,往書齋去了。
季祐風望著浩渺的湖面,天邊最後一抹斜陽餘暉灑在水面上,泛著黯淡的波光,耳邊一時只剩了幾響嘲哳的鴉聲,春日的風一陣一陣從湖上吹來,直吹得人涼浸浸的泛著寒意。
站了許久,男人抬手示意一直默默守在幾步開外的貼身內侍上前來,淡淡吩咐道:「去查,下午王妃出府,可曾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
另一廂,沈憶走出一段距離,估摸著季祐風已經離得很遠,問阿宋:「方才聽季祐風說起秦峰青,這姓秦的現在如何了?」
那日牢獄中,她要秦峰青翻供指認瑾王是幕後主使,好處是留他一條命,壞處是他的家人會因瑾王遷怒而死,秦峰青考慮的時間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短,不,或者可以說,他根本沒有考慮,就選了保全他自己。
秘密送秦峰青出獄的事,沈憶本是想瞞著那梁頌,誰知這位梁大人當真聰明,竟猜出了她的意圖,而且詭異地很好說話,竟同意了這大逆不道的事。有他在裡面接應,沈憶省了不少功夫,輕輕鬆鬆就把秦峰青撈了出來。
秦峰青寫下供狀之後,沈憶亦應諾放他離開,只是差人暗中盯著他。
阿宋道:「活的好著呢,他抓住機會指點了一個商隊老闆幾句,那老闆現在奉他如財神爺呢,前幾日傳來的消息,秦峰青已經準備跟著這車隊北上,回帝巳城。」
「姑娘,咱們要不要……」說著,阿宋比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
沈憶搖著扇子,悠悠說:「這怎麼行,咱們可是答應了他的,留他一條狗命。做人,得講信用。」
阿宋放下手,扁扁嘴:「這種人壞事做盡,如今竟還活得如此逍遙快活,真叫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