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睡意瞬間消散,心永無止境地落下去,沈憶不動聲色地起身。
腿剛動了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她強忍住,面上沒露出半分,緩慢地站起來。
她走過滿室狼藉,一直沒敢細看地上。
沈憶走到門前,一件一件穿上嶄新華麗的宮裝。
男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後。
漫長的時間過去,沈憶系好衿帶,回過頭來,望向角落裡的男人。
他屈腿坐在角落裡,微垂著頭,修長冷白的手指搭在膝上,凌亂的衣領間露出一點點暗紅。
他無聲無息地坐在那裡。
在沈憶過去二十年為數不多的關於沈聿的記憶里,從少年到成年,他大多數時候,都很安靜。
讀書時,寫字時,幫她完成課業時,練功時,陪她吃飯時,聽她胡說八道時。
但沒有哪一個時刻,這樣安靜。
安靜到她覺得他已經悄無聲息地死去,只是身體還沒倒下。
沈憶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和沈聿剛在一起不久,白日裡政務纏身也就罷了,晚上宋元臻竟追到她宮裡沒完沒了地恐嚇勸說,她聽得頭都快炸開,尿遁出來拉著沈聿溜出宮去吃撥霞供。
那時候夜已很深,食肆里只坐了他們二人,鍋子裡滾著紅油,冒著鮮辣噴香的熱氣,她辣得眼淚鼻涕齊流,口齒不清地向沈聿喋喋控訴,少年靜靜聽著,時不時抬手遞給她一杯晾好的茶水,一張乾淨的拭巾,自己卻很少動筷。
後來她打著飽嗝出門,沒走幾步崴了腳,其實也不算嚴重,一瘸一拐地也能走,就是慢一些。
但少年徑直把她拎到石階上,彎下腰,清冷的聲線順著夜風傳過來,不容置疑:「上來。」
她兩眼放光,噌的一下跳上他的背。
少年腳下紋絲不動,只是身子猛地往下一降。
她笑嘻嘻地摟著他的脖子,往他耳邊吹氣:「小郎君,下盤挺穩的嘛。」
他不答,只是過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說:「最近沒少吃甜糕吧。」
沈憶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大怒:「你說我胖?!」
沈聿卻道:「你確實胖了。」
沈憶氣得一個倒仰,捶著他的肩頭喊要下來。
少年步子邁得八風不動,穩穩地背著她,又淡淡地拋過來一句:「胖了更好看。」
沈憶不動了,探頭到他肩膀上:「真的?」
「嗯。」
沈憶矜持了一會兒,沒忍住,喜滋滋地親了他一口。
少年摟著她腿彎的手緊了緊,又緊了緊。
那時已經是深夜,街坊路上空空蕩蕩的,微涼的夜風從很遠很遠的盡頭吹過來,頭頂的月亮灑下微弱的光,漸漸起了霧氣。沈聿背著她,一步一步,平穩地走在月色和大霧瀰漫的夜裡,黑夜裡的路仿佛沒有盡頭,有一段時間,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那時候以為,這就是一輩子。
如今才知道,那已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眼前模糊起來,沈憶眨了下眼,濕潤的霧氣散去,霧裡的人影消失不見。
她立在門口,望著空空蕩蕩的眼前,好像什麼都看得清楚,又好像什麼都看不清楚。
一道縹緲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來:「天亮後你便離京。」
誰在說話?
「以後,我不會再見你。」
心口忽然抽痛。
那聲音接著在她耳邊輕輕道:「轉身,向前走,別回頭。」
沈憶木然轉身,抬起腳,向前走。
走了兩步,出了鐵柵欄的邊界,那個白衣人影底消失在視野里。
眼前突然模糊起來。
女人的身影頓了一下,忽然瘋了一般向前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又名:和白月光把牢底做穿
第93章 終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