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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沈聿沒想到,就是這一步,他再次見到了沈憶。

平康三十三年九月,沈庭植病逝,沈聿奔喪回京。

那日碧空如洗,陽光耀眼卻並不熾熱,沈憶站在府門口那顆桂樹前舉目向他望來,肌膚晶瑩紅潤,眼神明亮有光,五官長開了一些,褪去了嬌縱嬉笑的少女神采,愈顯冷艷絕麗之色,陌生又熟悉。

那是他一生中最明媚的秋日。

他曾無數次夢到沈憶活著的模樣,如今,終於美夢成真。

久不回神之際,她朝他走來,言笑晏晏一福身,眼裡帶著冷漠的客氣,笑喚他一聲:「小妹沈憶,見過兄長。」

恍若隔世。

沈聿望著她一無所知的疏離客套笑意,看她警惕而試探地問他是不是見過她,一顆心永無止境地墜落下去,最終也只能咽下所有情緒,若無其事地說一句。

「認識的一位故人,同你長得有幾分相似罷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和她此生永不可能在一起,而她還活著,已是上天對他最大的恩賜。

但這已足夠。

他只要她活著。

只是後來終是生出了些許貪念,妄想著擺脫阿淮的身份,好跟她在一起。

貞祐元年十一月,沈憶問他是不是阿淮,沈聿否認。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見不得光的算計。

他算計著將阿淮的身份順水推舟推給季祐風,然後殺之,把阿淮曾經做過的所有事從此深埋地下,再不會有人知道他沈聿曾動過大梁的輿圖,不會有人知道是他讓大梁滅亡,不會有人知道是他讓沈憶全家覆滅,父母雙亡。

他要和沈憶永遠在一起,哪怕後半輩子永遠倍受良心煎熬,他也要和她在一起。

他大抵是瘋了,可他不後悔。

但紙終究包不住火,他堵住了季祐風的嘴,梁頌卻又知道了。

他能殺季祐風,卻不能殺梁頌。

他和沈憶,終究走到這早已註定又無可挽回的地步。

沈聿凝神去聽,牢房外,腳步聲已經消失了。

心隨著長廊一同空蕩下來,好像忽然缺了一塊。

他垂下眼,腕間一個暗紅刺目的牙印,他想起昨夜頂峰之時,她神色仿若歡愉至死,眼神卻又漆黑,轉頭狠狠咬上他撐在她臉頰旁邊的手腕。

刻骨的恨意在她眼底盛開,交織成靡麗絕艷的大網,拉著他墜落沉淪下去,他一言不發,只是一次又一次努力地減少和她之間的距離,可他知道,她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他留不住她了。

狹窄的天窗漏出一線天光,斜斜打在男人蒼白的臉上。

他仰面闔上了眼。

天亮了。

-

御書房。

身著明黃色龍袍的女人執筆坐在御案之後,臉頰清瘦,臉色像被陽光穿過的雲,猶如透明般的蒼白,眼尾泛著淡淡一抹清冷的紅。

門外忽然起了一片嘈雜聲。

「梁大人,您不能進去!」

「陛下沒有傳召您!」

「無詔闖御書房可是大忌啊大人!」

阿宋匆匆過來,眉頭緊鎖,吞吞吐吐道:「陛下……梁大人他非要見您。」

沈憶筆尖一頓,抬起眼,卻是問:「他出城了嗎?」

阿宋垂下頭:「已經走了。」

沈憶點點頭,擱下筆,平靜地道:「宣吧。」

梁頌甩著袖子進來了。

開口第一句是:「你怎能就這樣放他離京?!」

又道:「你如此輕饒,可有想過父皇母后和幾位兄長若是泉下有知,該有多心寒!」

沈憶向後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圈椅扶手上,一手擱在桌案上,抬起眼,就這麼淡淡看著他,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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