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看著,趙蘊之傾身過去,執起茶壺,另一手伸過去,動作緩慢地仿佛故意是要讓人看清他的動作,輕輕覆在女人手上,握住了她手中的杯子。
冰涼的手指握在掌心中,像幾節細膩溫涼的玉石,他收緊手指,握著她的手添了一杯茶。
趙蘊之看著她的眼睛,嗓音壓得低啞:「臣親手添的茶,陛下嘗嘗,可還入得了您的眼?」
沈憶兩指松松捏著杯壁,淡淡看著他,自始至終一根眉毛都沒動過。
趙蘊之今日穿了一身紺紫廣袖長袍,頭簪白玉,黑髮如墨色綢緞垂在腦後,鬢若刀裁,眉目英挺,一雙桃花眼笑中含情,京城女郎說他「陌上公子人如玉,風流倜儻小趙郎」,果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張臉已經長得足夠招人,更不要提前段日子他在趙家殺伐果斷,架空他大哥,逼趙父退位,徹底全盤接手趙家上下,成為了趙家說一不二的掌權人。如今他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前途無量,又未婚,已經是京城裡最炙手可熱的夫婿和女婿人選。
沈憶看著他,什麼也沒說。
趙蘊之垂下眼帘,笑笑說:「都過去這麼久了,難道如今陛下的心裡,還在想著沈聿?」
沈聿這兩個字一出來,殿內的空氣無形中凝固了一瞬。
沈憶偏了偏頭,終於開口,嗓音帶著倦冷:「趙大人何意?」
清脆的「嗑噔」一聲,趙蘊之放下茶壺,站起身,抬手一撩長袍下擺,從容姿雅地跪在了沈憶腿邊。
男人身高頎長,這樣直起上半身跪著,頭頂幾乎與沈憶的下巴齊平。他微微仰臉靠過去,嘴唇幾乎是貼著沈憶的手腕開合咬字,溫熱的呼氣拂過她腕側,低沉清朗的嗓音清清楚楚地傳過來。
「既然是當初陛下一手安排送沈聿遠離京城,想來陛下此生不會再回頭了,左右沈聿已經不可能了,陛下何不換個人試試?左右陛下要換人,那……何不試試臣?」
趙蘊之是土生土長的魏都人,自小說一口字正腔圓的官話,只是他素來玩世風流,正兒八經的話到他嘴裡走一遭,也變了味兒,此時他刻意把嗓音壓低啞,更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蠱惑。男人唇瓣極輕地落在沈憶腕側,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這方寸之來回遊移著,像隨風飄動的羽毛若有似無地拂過肌膚。
沈憶一手支著頭,垂下眼睫看著他,半響沒說話。
腦子裡翻來覆去地都是趙蘊之那一句「左右沈聿已經不可能了」。
男人的吻逐漸向上,已經吻上她小臂內側的肌膚。
沈憶忽然抽回手腕。
趙蘊之身形一僵,眼睫顫了一下。
緊接著下一刻,兩根纖細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
高高在上的女人俯視著他,冰涼的眼眸沒有一絲情緒,說:「想服侍朕可以,趙家的事交給別人來管,你不能再參政,能做到嗎?」
趙蘊之一怔。
轉眼,他低笑一聲,有些無奈地道:「好,都聽你的。」
沈憶看著他,忽然失神。
殿門砰地一聲巨響,一個人影闖了進來。
連帶著灌進一片此起彼伏的阻攔聲。
「將軍您不能這樣!」
「將軍!」
那人伸手一甩珠簾徑直闖了進來,噼里啪啦一陣脆響,沈憶抬起頭,還沒反應過來,冷不丁撞進一雙冷怒交加的眼眸。
看到她和趙蘊之的姿勢,這雙眼驀然瞪大,男人抬起手指著她鼻子,指尖不住地抖著:「沈憶,你對得起沈聿嗎!!」
竟是姬遠。
那日她送沈聿離京安排得隱秘,沒多少人知曉此事,當日姬遠又被調去外地練兵,近日剛回京,看他這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想來大抵是終於得知了她對沈聿的處置。
沈憶收回手,沒答姬遠,反是先對著趙蘊之淡淡吩咐了一句:「你明日搬到承元殿,下去吧。」
承元殿是離朝陽宮和御書房最近的殿宇。
姬遠捏緊了拳頭。
趙蘊之微一挑眉,眼神在沈憶和姬遠身上打了個轉兒,含笑行禮:「是,微臣告退。」
殿門關閉,屋裡頭該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姬遠卻不說話了。
沈憶放下茶杯,沒什麼情緒地說:「將軍有話就說,朕還有事要忙。」